第二百一十一章

  他給了蘇毅半年時間，最好的情況當然是蘇毅自請放棄軍中職權，由趙征找人接手，逐步瓦解蘇毅在軍中的威望，差一點兒的情況則是孤身回太原，向他請罪，再不濟，也應該上一封奏疏才對，最壞的情況，則是蘇毅舉兵起事或者像現在這樣，一聲不吭。

  趙征是不相信蘇毅對太原發生的事兒完全不知的，就兵部那群大嘴巴，一準兒的第一時間就把消息傳了過去。

  但蘇毅偏偏就是一聲不吭，即不請罪，也不反抗，不聞不問，安安靜靜地繼續執行著他的命令。

  這樣一來，看似蘇毅把主動權交到了趙征手上，實際上一同交過來的，還有燙手的山芋。

  趙征輕輕放過吧，這事兒傳出去即損了他帝王威嚴，讓他憑借太原叛亂一舉建立的完美金身出現了一絲缺口，又讓蘇毅落下了不好的名聲，同時還在二人中間埋下了一顆相互猜忌的種子。

  從嚴處罰吧，趙征並沒有把握拿捏住蘇毅。

  蘇毅不同於薑氏。薑氏固然勢大，但實際上他們一直隱於幕後，對這個天下的真實影響並沒有傳說的那麽大，但蘇毅不同，蘇毅的英雄是切切實實存在的。是看得見摸得著，可以感受的到的。

  趙征固然可以下狠心明目張膽地削蘇毅，但這樣做就是把大義主動拱手讓人，送到了蘇毅手上，蘇毅也許開始的時候因為內心的忠義可以忍耐，但遲早有一天，蘇毅被逼上絕路的時候，他會奮起反抗。到時候先不說給大秦帶來的破壞以及這麽做引發的超多不可控因素的存在，單說對趙征的影響，就不是趙征想要看到的。

  趙征當然也可以就這麽不聞不問繼續冷處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蘇毅總有回太原的一天，南方總有平定的一天，百官總有想起來蘇哲的一天，兵部軍中總有閑著沒事兒幹非要摻和進來的一天。到了那時候，他就失去了所有的主動權，隻能被動地迎接一個又一個不可控因素了。這也不是趙征想要的。

  這次南下，沿路探查民情在其次，趙征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解決蘇哲這個麻煩。但怎麽解決，他也沒有想好。

  想想上一世曆史上的漢高祖、李世民、曹操、趙匡胤、朱元璋……

  這些人明明雄才大略，卻都因為擅殺功臣而屢屢被人非議，這不是趙征想要的。趙征希望自己死後千萬年，人們在提起自己的時候，隻有頌揚，沒有爭議。

  因此，他寧願費一些功夫，冒一些險情，也要占據大義，將天下世家逼到造反者的這一邊。他更寧願浪費些精力，來小心處理蘇毅。

  太原叛亂這麽危險的關卡他都走過來了，他更不想在最後這一步上放棄了。

  一旦他處理好蘇毅的問題，從今往後，他所要思慮的，便隻剩下開疆拓土收複失地了。朝堂之上這些蠅營狗苟的東西，他再也不需要考慮。到了那個時候，文治武功，他就都有了！

  思考間，思緒便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去了。

  趙征回過神來，吩咐道

  “朕此次南下將帶著蘇哲一起。你去準備一下，”說到這兒趙征思慮了一番後，又吩咐道

  “蘇於氏來了你便差人告訴她一聲朕南下的消息。她若想去，朕準許她隨行。”

  說完，趙征起身離開了。

  此時，天上的雨已經停了，隻是雲彩還沒有散去，顯得有些陰沉。趙征走出刑部大門，他身後那個躺著的老吏默默地起身，恭敬地朝著趙征的背影彎腰行禮。

  趙征並不急著回宮裏，實際上自從登基以來，他還沒在太原城裏逛過呢。如今宮裏給他的感覺有些壓抑，他想在外頭走走。

  “馮寶。”

  趙征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邊召喚著自己的跟班。

  馮寶這個隨身太監雖然沒有盧平用著放心，但馮寶卻也不會像盧平李柱子那樣，這不行那不準的煩他，馮寶最大的兩個優點，一個是有眼色，另一個便是聽話。

  此時聽話的馮寶正邁著小碎步緊緊地跟在趙征身後，想要提醒趙征外麵不安全，又不敢，又糾結。聽到趙征的聲音，趕緊答應。

  “吏部對麵有家雁錦樓，聽說他們家的魚龍膾是太原府一絕。”

  馮寶湊到趙征身後半步，一邊跟著一邊說道

  “回陛下，確實有這麽一家，雁錦樓是校書郎小武大人府上所開的。他們家的廚子是從各地請來的，除了魚龍膾，雁錦樓的招牌還有龍門躍、九天裕祿、雪泥鴻爪這三道。”

  馮寶低聲解釋著這四道菜的來曆做法，趙征一邊聽著，一邊慢慢的往前走著，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吏部大門前。

  今日大朝會下的很早，跑了一趟刑部後又來到吏部，此時也不過將將近了午時，還不到用餐的時間。

  吏部要比刑部繁華的多，也有生氣的多。

  至少吏部所在的這條街的鋪子沒有空置的，除了茶攤早點之外，還有擔著貨物沿街串巷叫賣的貨郎，偶爾也能遇到一兩家裝點少女的車駕，那是不知哪個府上的女眷出行。

  趙征站在雁錦樓下，仰頭看了看，眼前的雁錦樓似乎沒有受到那場叛亂的影響，也許是已經恢複了過來，高掛的牌匾上“雁錦樓”三個字圓潤穩重，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趙征認得出，這是武壽的筆跡。牌匾兩旁掛著一串串紅彤彤的燈籠，此時是白天，燈籠並沒有點燃，卻依舊顯得十分喜慶。

  整棟樓都是木質結構，樓分三層，最上邊一層顯得有些低矮，想來應該是裝飾所用。

  此時雁錦樓已經十分熱鬧了，站在門外便能聽到樓裏的嘈雜。

  趙征駐足傾聽了一會兒，發現這樓上多是大考的學子，盡管已經過去了七八天，他們依舊興致勃勃的討論著那場考試。

  趙征情不自禁地輕輕笑了起來。

  進了雁錦樓，自有馮寶上前打點，趙征隻需徑自隨著店家的指引往樓上的雅間去便可。

  馮寶今日出宮早就得了趙征的吩咐，換了一身平常的打扮，並沒有泄露趙征的身份。

  在問過樓上雅間後，馮寶便急吼吼地邁著小碎步跟在趙征身後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