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科考完畢，太原城又恢複了熱鬧，甚至比考前更加熱鬧。

  淑荇坊如今日日人滿為患，各處勾欄瓦院人流如織。到處都能聽到學子們討論考試題目，到處都能聽到學子們高談闊論。

  盡管趙征對小文山書院十分上心，但是實際上他對這一次的大考並不怎麽看重。在趙征看來，如果你是天才，那麽即使沒有小文山書院的大考，在舊有的選材製度下依舊可以脫穎而出，要知道大秦此前雖然有著世家望族的桎梏，但選材這方麵算是走在時代前端的。如果你不是天才，那麽通過這次小文山書院的人是你還是你的鄰居，其實對趙征來說都沒什麽不同。

  小文山書院盡管看上去新穎，但實際上隻不過是擴大了此前學堂的教授科目種類，是一個教授學生如何做才能適用於朝廷的地方，小文山書院說到底也隻是一個流水線生產基地而已，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產品自然無法與純手工定製的獨一無二珍品相比。

  因此，趙征在全部卷宗批閱完畢後，就不再理會小文山書院的事兒了。

  現在在趙征心裏排在第一位的，是刑部大牢裏的那一位。

  開元三年四月初八。

  過了驚蟄，萬物複蘇，田畝已經開始播種，天空也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對於河南道乃至整個大秦來說，雨季已經來臨。

  趙征在太極宮例行露麵後，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他決定南下體察民情，隨行的有侯準、八小隻以及兩隊禁衛。皇後監國，各部堂首官輔佐。遇機密緊急之事可加急送至他處處理，其他大小事由均由各部首官商定後交皇後裁定。

  以趙征此時的威望，自然是沒有人敢於反對的，於是這條萬分荒唐的命令就這麽傳達了下去。

  且不說如今四方未定戰亂頻發，也不說即將到來的雨季有多危險，單單是如今正在進行的掄才大典小文山書院大考，趙征這個皇帝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輕易離開。

  趙治如今還小，一旦趙征這個皇帝出了什麽意外，初定的大秦必然會瞬間分崩離析。出現趙征這麽一個自幼流離失所，到成年還能擁有雄才大誌的皇帝，大秦的這一幹臣子已經心中默念祖宗保佑了，他們不敢奢望還能出現第二位。

  然而盡管他們千般不願萬般不舍，趙征依舊我行我素，誰叫皇帝是趙征呢，誰叫趙征剛剛清洗完朝堂呢，誰叫帝王威嚴日益隆重呢，誰叫到現在東市那邊的地還沒洗幹淨呢。

  趙征不管他們怎麽想，在下朝之後一反常態地沒有回到書房處理奏章，也沒有去千秋殿見皇後，抱著太子蕩秋千，而是在換了一身常服後，由馮寶引著，身後帶了幾個禁衛出了宮。

  此時的太原城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些許的雨水並不能阻擋莘莘學子的熱情。

  平日裏集市上便已經是人滿為患了，如今又恰好遇上宿醉歸來的學子們，整個集市瞬間變的摩肩接踵。

  趙征任由幾名禁衛將自己圍攏在中間，與人群隔絕開來。

  他還是很有自信的，對於這片皇帝腳下的城池，他不信有人能在這裏認出他的同時對他發動行刺。因此，趙征麵上的神色很平靜。

  趙征今日穿的是一身暗紅色常服，上麵並沒有什麽顯露身份的標誌，身後是馮寶撐著傘邁著小碎步跟隨著。四周是緊張兮兮的禁衛，再外麵有進城采買的農家，有各府上的采辦，有商家，有宿醉的學子。

  趙征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這種熱鬧的集市場景，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了。這讓他有一種莫名的自豪感。

  “馮寶。你是哪裏的人啊？”

  在見識了一番眾生百態後趙征依舊慢悠悠的走著，一邊隨口問道。

  馮寶拱了拱身子，想起自己還在撐傘，又直了起來。

  “回陛下。奴婢是淮南道揚州府人。”

  趙征點了點頭，又問道

  “聽說你們那邊一直在鬧水災？”

  “回陛下，奴婢離家前確實是這樣，自承和二十七年開始便一直沒有停過，但奴婢離家後便不知現在是什麽樣了。”

  趙征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再開口，腳下的步伐也加快了許多。

  一行人穿過擁擠的人群，站到了刑部門前。

  刑部所在的位置實際上就在集市中央地帶，但由於刑部的特殊性，讓刑部所在的這一條街奇跡般的空了出來，除了刑部對麵幾個半死不活的茶攤酒樓之外，大部分商鋪都是空置的。這條街的空曠靜謐與不遠處的喧囂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刑部門口擺放了兩尊巨大的獬豸（xiezhi），傳聞獬豸擁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圓睜，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刑部門口這兩尊獬豸曆經風吹雨打，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隻能從其整體外觀以及場合依稀辨認出來。

  刑部的大門敞開著，沒有什麽人走動，顯得十分幽靜。隻有一老吏坐在門房處眯著眼曬著太陽。

  老吏似乎有什麽特殊本領，並未睜眼便察覺到了站在門口的趙征一行人。

  “狀告者出示地方官府文牒，探監者出示犯人家屬憑證，參觀的煩請讓一讓，往別處去吧，此處乃是刑部大堂，要劫人犯的直接進去，老朽就是一看門兒的。哦，在進去之前還請考慮清楚，街盡頭就是衙役署跟巡夜署，不需三分鍾便可趕到，莫要因一時之勇壞了性命。”

  老李的話讓趙征感覺十分有趣，他不禁製止了準備上前嗬斥的馮寶，親自走了兩步來到近前，目光停留在了老吏那條空蕩蕩的臂管上，看了一會兒笑著問道

  “我找人。”

  老吏搖動身子的動作頓了頓，依舊沒有睜開眼。

  “找人啊。你這後生好生奇怪，冒著雨天來刑部找什麽人？”

  趙征沒有開口，依舊笑眯眯的站在那裏。老吏閉著的雙眼微微掀開一條縫，他晃動身子的動作停了停，接著繼續有規律地晃動起來。

  “你找誰啊？”

  “找刑部尚書林羨。”

  老吏沉默了一會兒，偏頭衝著裏頭高聲喊道

  “二娃子，二娃子。滾過來！”

  “哎！哎！來了來了，別喊了！來了！”

  裏頭一個公鴨嗓高聲應和著，隨即便看到一道人影敏捷的跑了出來。

  “老不死的，幹啥。號喪呢？”

  老吏停下了晃動的身子，飛起一腳踹在了二娃子胸口，二娃子哎喲一聲被踹的跪在了地上。

  “沒大沒小的狗東西，早晚讓你氣死。”

  老吏氣咻咻地重新躺回去，這才放緩了聲音說道

  “這幾位是來找林大人的。你帶貴人們進去。規矩這點兒，”

  老吏說完，繼續晃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