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自裁

  李柱子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一條腿彎曲著，一條腿以詭異的角度墊在身下。他嗚嗚咽咽地低聲嘶吼著，發出一陣陣意味不明的音節，宛如一頭走上絕路的受傷野獸。

  侯準拖著刀，皺眉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為什麽！為什麽陛下非要我死！！！為什麽！！！”

  李柱子仰起頭，在微光的照耀下，狀似惡鬼一般。

  侯準眯著眼盯著李柱子看了半天，冷哼了一聲，冷聲說道

  “嗬，你知道的太多了，難道不該死嗎？”

  “李柱子，榮華富貴你也享用過了，人間富貴，一人之下的感覺，你都享受過了。這不就是你當初想要的嗎？如今到我麵前嘰嘰歪歪，算怎麽回事兒？你問我為什麽，我今天便告訴你，這些都是你自找的！”

  “那麽多同僚攔著你，你不聽，現在身陷死局你知道怕了？李柱子，你就是個叛徒！當初背叛了袍澤，現在又想背叛陛下！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叛徒！”

  李柱子慘笑著望著冷漠的侯準重複道

  “我自找的？哈哈哈！我自找的！”

  “我承認，洛州城外是我故意引起陛下注意，成為陛下親衛的。但我有什麽錯？都說當兵吃糧，天經地義，我家中餓死的老父老母也是天經地義？！！”

  “我是用了手段成為陛下親衛，但我對陛下何曾有過二心？”

  “侯準！你不在太原，太原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又知道多少？”

  “那最艱苦，最難的幾個月，陪著陛下的不是你們這些忠臣良將！是我！是我李柱子！！！”

  “你們又知道些什麽，你們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

  侯準盯著悲慟的李柱子看著，心思翻滾。

  太原城內究竟發生了什麽，除了陛下之外，還真的就如李柱子所說，隻有他這個與陛下朝夕相處的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場看似普通的反叛事件，細細追究起來，卻處處透露著詭異。

  真論起來，恐怕皇後殿下都也隻是一知半解。

  今日從進城到賜宴，官員對陛下態度間微妙的變化，侯準是感覺得出來的。

  不過這些又與自己有多少關係呢？

  思慮間，李柱子激動的情緒已經有所緩解，他慢慢的站起身來，擦幹了眼淚。抬頭看了一眼侯準。

  “行了。陛下口諭你也帶到了，某家也聽過了。你趕緊走吧。”

  侯準說道。

  李柱子點了點頭，轉過身，身形停頓了一下，

  “我並不怕死。我怕的，是我死後，灃兒也會隨我而去”

  說完，便一瘸一拐地離開了侯府。

  翌日。

  李柱子入宮。

  依舊是熟悉的路線，依舊是熟悉的庭院，依舊是熟悉的書房，依舊是熟悉的布置。

  李柱子走進書房後，叩行大禮，批閱奏章的趙征挑了挑眉，目光從奏章上轉移到了下方跪著的李柱子，揚了揚下巴，書房內的寺人邁著小碎步，輕聲退了出去。

  “你這是做什麽？”

  李柱子並沒有站起來，而是直起腰身，低著頭說道

  “回陛下，臣已經把話帶給了侯準。”

  趙征點了點頭，起身負手踱步，繞著李柱子走了一圈兒。最後停在了李柱子身後，感歎道

  “李柱子，你覺得委屈嗎？”

  李柱子眉心顫動，心髒仿佛都跟著漏跳了半拍。

  “臣不敢。”

  李柱子再次彎腰頓首。

  趙征點了點頭，悠悠的說道

  “你是不敢，還是不覺得委屈？”

  李柱子趴在地上，身子跟著顫了顫。

  趙征進一步問道

  “你是不是很怕朕？”

  李柱子無言。

  趙征接著說道

  “是不是覺得朕冷血無情？”

  “是不是覺得朕不念及往日情誼，卸磨殺驢？”

  李柱子趴在地上，渾身抖動如篩糠，他哀聲求道

  “陛下，臣不敢。臣不敢啊~~”

  說著，李柱子咚咚咚地磕起頭來，痛哭出聲。

  趙征邁開步子，走到李柱子身前。繼續說著

  “你這麽想也對。你這麽聰明。連朕都能玩弄於鼓掌之間，要不是這一次，朕還一直被你蒙在鼓裏呢。”

  “你在洛州城外故意引起朕的注意，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朕真的是一個昏君怎麽辦？你當初嘲笑朕的話，朕完全可以憑此話殺了你。如果朕沒有你設想的這麽欣賞你怎麽辦？”

  “你這麽精明，朕的秘密你保存了這麽久，昨晚上就你跟侯準兩個人，你都沒有透露出去，怎麽可能是個口無遮攔的人？”

  趙征用腳踢了踢李柱子。滿臉的嘲弄。

  “行了，別裝了。你演的不累，朕看著惡心。”

  “你知道嗎李柱子，朕不怪你在洛州城外耍弄的小伎倆，你那點兒小把戲朕完全沒放在心上。但是你裝出來的關心，裝出來的忠心耿耿，讓朕覺著惡心。”

  李柱子顫抖的身軀逐漸停了下來，涕泗橫流的狼狽麵貌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他慢慢的直起身，望著身前一身玄色常服的趙征，目光中透露出的，是一片死寂。

  “懇請陛下賜臣一死。”

  趙征挑動著眉毛，麵上滿是譏諷之色。

  “鏘”的一聲，趙征抽出了佩劍，丟在了地上。

  “想死，朕成全你。正好，朕一直以為，隻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李柱子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麵前地上的長劍。劍身泛著寒光，倒映出他宛如惡鬼的麵容，劍柄之上，雕刻著一條盤旋纏繞的巨龍，劍尾黃色的劍穗鬆散地垂落在地上。

  “怎麽？不敢死了？”

  趙征嘲弄的話語自頭頂上方響起。

  “既然不敢死，就把你這一套給朕收起來，少在朕麵前裝出一副忠肝義膽來！”

  李柱子扯了扯嘴角，牽動臉上的刀疤，顯得愈發猙獰。他動作緩慢，一格一格地彎下腰。輕輕地叩首在地。

  “陛下，臣一片忠心，山河為證，日月可鑒！”

  李柱子低聲說著，言罷，抓起地上的長劍，一寸一寸地插入胸膛，他抬起頭，大口大口暗紅的血水沿著嘴角流出，地落在地上，一張狀似惡鬼的臉因痛苦扭曲成一團。但他目光依舊平靜，仰著頭，望著一臉嘲諷的趙征。

  手上動作不停，劍刃寸寸入肉，長劍透體，從他的後背穿膛而出。

  李柱子身上地下，血水很快積累了一灘。

  終於，李柱子動作停住，他的目光黯淡了下來，身子一歪，倒在了腥臭的血水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