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斬

  斬首示眾其實沒什麽好看的，

  百姓之所以裏三層外三層地前來圍觀，有看熱鬧的心思，也有對前幾天的叛亂的恨意發泄的意思。

  起初，一水兒的人犯被帶上來，百姓會歡呼著，把手上的爛菜葉小石頭扔向犯人。

  監斬官一聲令下，一顆顆滾圓的頭顱被砍下來，軲轆著滾到台下，百姓會爆發出更大的歡呼聲，然後在這種山呼海嘯的歡呼中，有小吏上前撿起圓滾滾的腦袋，連同失去意識的身子一起，抬著隨意地扔到等在一旁的馬車上。

  等攢夠了一車後，馬車便會在馬夫一聲悠揚的“駕”聲中開動，伴著馬兒的響鼻與馬鞭的呼哨駛出太原城，拉到亂葬崗。

  在這裏，早已有人挖了大坑，裏麵正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馬車到後，馬夫與官員打聲招呼，從懷裏掏出泛著馬糞味兒的名單，自有小吏接過，上前一一對應後，便會說笑著，將馬車上的屍體扔進火堆。

  然後馬夫再駕駛著空車，悠悠的返回東市，等候排隊。

  一路上，運送屍體的馬車絡繹不絕。

  往來的大路上血跡滴答，連成了一條暗紅色的線。

  砍頭從午時三刻砍到了金烏西垂。

  圍觀的百姓來了走，走了來，換了好幾波。

  卷刃的鬼頭大刀已經堆了一大堆，監斬官的嗓子也已經喊的沙啞。負責驗明正身的官吏更是換了一茬又一茶。

  拉馬車的馬兒已經在一旁吃起了草料——剛剛有一輛馬車因馬兒沒了力氣，在中途翻倒了。圓滾滾的腦袋咕嚕了一地。

  亂葬崗的大坑已經埋了兩個，第三個也眼看著就滿了。

  一直坐在犯人對麵的林羨臉色煞白，渾身顫抖。

  從早晨到現在，他水米未進。

  終於，又一批犯人被帶了上來，此時外麵圍觀的百姓早已沒了晌午時的人山人海。隻有幾個無所事事的地痞吊兒郎當地坐在地上，沉默地看著。

  這是一群小豆丁兒。

  他們個子不高，年紀最大的也隻有九歲。

  小豆丁兒們被刑部的官員抱著，目光呆滯。

  刑部的官員動作輕柔地把人放在台子上，急匆匆地跑了下去。

  “驗明正身。”

  監斬官站在一地勾決的名單之中，沙啞著嗓子，渾身顫抖著，機械的念道。

  刑部官員邁著小碎步，拿著名單往台子上挪動著。

  “夠了！！！”

  林羨啞著嗓子怒吼出聲。

  他想要站起來，卻一個趔趄，坐到了地上。

  一旁的王武趕緊上前攙扶，被他一巴掌拍到了一旁。

  “王武！帶本官進宮！”

  林羨坐在地上，仰起頭看向王武。

  “帶我進宮！！！”

  他目光中帶著哀求。

  “我要見皇上，帶我進宮！！！”

  林羨坐在地上，兩隻手用力的拍打著地麵，濺起一陣陣的煙塵。

  “帶我進宮啊！！！我要見皇上！！！帶我進宮！！！！”

  林羨拍打著地麵，哀嚎著，一行行清淚滾落。

  王武僵直著身子，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

  “好。”

  林羨大喜，顧不得臉上的淚水，趕緊爬起身來，雙手抓著王武的手臂，連聲催促著。

  “快。現在就去。快。快啊！快！”

  王武點了點頭，扶著林羨站起身來。

  林羨剛邁動腳步，便是一個踉蹌，要不是王武眼疾手快扶住，又要跌倒在地上。

  王武抱起林羨，把他放到自己的馬背上，翻身上馬，抽打著馬兒，一起絕塵。

  ………………

  趙征正在燒奏章，聽到王武與林羨的求見聲，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

  他沉默著，緊抿著雙唇，麵無表情地，繼續把一本本奏章撕開，丟進火盆裏。

  火舌吞吐著，蔓延上華貴的紙張，將一封封奏章吞噬。

  身旁，一名年輕的寺人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咣當~~”

  突然，趙征眼神發狠，一腳踹翻了火盆。

  火星紛飛間，炭火散落了一地。

  年輕的寺人渾身一抖，趕緊跪在地上用袖子拍打著火星，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炭火撿起來，塞進火盆。

  “行了。燙死你！”

  趙征站起身，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用手抓著火炭的寺人，冷哼這說道。

  “去喊幾個人進來，收拾一下。”

  說完，趙征越過年輕的寺人走了出去。

  庭院內，天色已經暗淡下來。王武與林羨並排跪在地上，腰板挺的筆直。

  “李柱子醒了。”

  趙征路過二人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自己滾去領罰。”

  王武沉默著叩頭，起身離開了。

  “陛下。”

  趙征用腳踢了踢跪在一旁的林羨。林羨猛地驚醒過來。

  “沒死呢？”

  趙征淡淡的說著，隨後朝著外麵走去。

  身後，林羨膝行著跟上。

  “陛下。求您，求您放了他們吧。臣求您了。”

  趙征一路走，身後林羨一路膝行，一路哀求。在身後留下一行淡淡的血跡。

  突然，趙征停住了步伐。

  “陛下。”

  穆菡抱著趙治，彎身行禮。

  趙征眯著眼，看著眼前的妻兒。

  身後，林羨終於追了上來。他不敢過於靠近趙征，隻跪在趙征身後兩步的距離，不停地磕頭。

  “咚咚咚”

  “小治兒。有沒有想父皇啊。”

  趙征麵上如沐春風，冰雪融化。他嬉笑著，從穆菡懷裏搶過趙治，沒有理會穆菡。一邊逗弄著，一邊越過穆菡，朝著她身後走去。

  “傳晚膳。”

  “皇後，你要陪朕用晚膳，就閉上嘴好好吃飯。不想用晚膳，就在這兒好好想想，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還有你，林羨。聽說你今日水米未盡，要吃飯，朕管夠。要是堵不上你的嘴，就在這兒給朕好好跪著！”

  趙征的聲音淡淡的，從不遠處傳來。

  彎著腰身的穆菡苦笑一聲，保持著動作，一動不動。

  不停磕頭的林羨猛地停了下來。他慢慢的抬起頭，滿頭滿臉的，都是血跡，血水混合著塵土，把他那張剛毅的麵龐塗抹成了一張大花臉。

  “陛下！陛下啊！”

  “求陛下開恩！！！”

  “求陛下開恩！！！！！”

  林羨哀嚎著，嚎啕大哭，聲聲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