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功勳之後

  開元二年九月初四。

  這一天的天氣是極好的。秋風吹拂，剛剛去了夏日裏的暑意，而冬日的寒意還尚未到來。正是登高賞景的絕妙時機。

  於是盡管知曉今日是皇帝出行的日子，盡管知道皇帝出行會淨街，依舊有許多文人騷客呼朋引伴地，出城賞秋。

  盡管趙征初步確立自身威嚴，向世人證明自己是配得上皇位的，靠的是東征，但他自掏腰包一手扶持的大秦邸報已經在文人之中初現端倪，他這位武夫皇帝在文人這裏的名聲，到現在為止，還是不錯的。

  文人們並不害怕趙征，隻是保持著對皇室的基本尊重。因此，盡管皇帝出行提前淨街，但並沒有出現前後數個時辰，方圓數裏之內廖無人煙的情況。反而有不少文人騷客站在遠處，寬袍大袖飄飄欲仙，一麵搖頭晃腦地吟誦著什麽，引得隨行女眷一聲聲的驚呼，一邊瞥一眼龍輦，似滿足般點點頭。

  “柱子。”

  趙征初時是端坐在龍輦上的，按理說，皇帝出行乘坐龍輦，也該是端坐其上四平八穩才對。但這龍輦才剛出了太原城的門，趙征便坐不住了。他鬆鬆垮垮地癱在龍輦之上，一隻手輕輕撩起帷幕，輕喊出聲。

  “陛下，屬下在。”

  這一次的出行安危是由禁衛與親衛共同負責的，這也是李柱子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履行自己的近衛隊長的職責，因此還有些忙碌。李柱子不同於張騏，張騏是武勳世家，對這些東西熟悉的很，李柱子是趙征一手從微末之間提拔上來的，對很多東西還很陌生。

  聽到趙征的召喚，李柱子連忙用雙腿一夾馬肚子，從後麵趕到了龍輦旁。

  “聽說你當爹了？”

  李柱子早已婚配，隻是一直不曾有過子嗣，上次東征歸來後，趙征特意放了他幾天假，臨出宮前又讓尚藥監的人給他大包小包拿了一大堆宮中的秘藥。等到假期回來後不久，李柱子妻子便懷有了身孕，前幾天剛剛生產。

  “是陛下。”

  提到自己的寶貝兒子，李柱子瞬間變得有些害羞起來，他微微低著頭，看了看龍輦。龍輦外麵隔著一層帷幕，讓人看不真切。

  “這是好事兒啊。朕記得你老李家到你這輩兒已經是四代單傳了吧。這麽大的喜事兒怎麽沒跟朕說啊？”

  龍輦帷幕後傳來趙征的責怪聲。

  “陛下日夜操勞，都是家國大事，屬下這點兒小事兒，怎敢勞陛下費神。”

  “你呀你，回太原這麽幾個月，別的沒學會，那群狗官的話術你倒是學了個十成十。自己就是個鬥大字不識一籮筐的粗人，還跑到朕麵前來裝文縐縐來了。嘖嘖。”

  趙征這番話雖然看似全是貶低，卻讓外麵騎馬與龍輦並行的李柱子心中感覺親切了許多。他撓了撓頭，露出許久不曾露出過的憨笑，

  “陛下，您可別取笑屬下了。屬下一直按照您的要求，每日裏寫大字十張，將您的筆貼帶在身邊，一有時間便仔細觀摩呢。”

  “哦？既然每日十張大字不曾斷絕，怎麽朕已經近十個月沒有看到你的作業了？”

  “這不是看陛下您一直在忙嘛，您放心，屬下都攢著呢，等您什麽時候不忙了，屬下絕對一張不少的交給您。對了，這幾天的大字，屬下還帶在身上呢。”

  一邊說著，李柱子一邊伸手入懷。剛準備掏出懷裏的大字，龍輦行進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

  “行了行了。”趙征坐在龍輦之上，揮了揮手，聲音逐漸嚴肅了起來。“你那大字朕改日再看，如果沒什麽長進，可就不是十張這麽簡單的事兒了。現在，你去前麵看看出什麽事兒了。”

  李柱子此時也已經反應過來，臉上的憨笑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冷峻嚴肅，他應聲打馬往前，很快便趕了回來。

  “陛下，前麵的路被一段樹枝擋住了。”

  “嗬，禮部是怎麽辦的事兒？殿中省的人都是幹什麽吃的？還有張騏的禁衛a……”

  趙征還在嘮叨，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隨後一個荊釵布裙的女子便抱著一四五歲左右的幼子被帶了過來。

  女子抱著小孩兒跪在龍輦前，行了大禮後並不起身，而是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望向龍輦。

  “攔住朕的就是你？”

  李柱子跳下馬兒，上前幫著將龍輦外的帷幕掀起，露出一身袞服，有些瘦削的趙征。

  似是突然感受到了秋日的涼意，趙征在帷幕被掀起的時候不適地咳嗽了兩聲，這才蒼白著臉色，有氣無力地低聲問道。

  女子抬頭望著趙征，然後低下頭去，叩首後哭訴道。

  “回陛下，小婦人冒攔聖駕自知罪該萬死，然實是小婦人心懷冤屈，無處可伸，這才出此下策。小婦人不求陛下寬恕，但求陛下能為百姓伸冤”

  女子說著，便嚶嚶嚶地哭泣起來。

  趙征抬頭看了看天色，捂著嘴巴又是一陣咳嗽，惹得李柱子連忙上前攙扶順背，這才慢慢緩過勁兒來。趙征就這麽大大咧咧地坐在龍輦上，一條腿屈起，一條腿微微伸直，好在他今日身著袞服，遮擋住了跨間，這才沒露出醜。

  “伸冤自有各縣衙門，再不濟還有各州衙門，府道衙門，最不濟還有刑部衙門。刑部尚書林羨鐵麵無私，是非自會給出公斷，你為何偏偏跑到朕的麵前來？”

  小婦人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止了哭意，回話道

  “回陛下的話，小婦人非是多事，實在是別無他法。小婦人乃是太原府華誌縣東裏村人士。亡夫乃是陛下您親手送進忠烈祠的英豪。”

  趙征皺了皺眉，喚來李柱子問道“你去查查東裏村有沒有在忠烈祠的人。”

  李柱子看了一眼趙征，低聲回應道“陛下，咱們此時身處此地，到何處去查阿？”

  趙征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喝道“朕身後跟著的那個老頭兒便是史官，朕親手送陣亡將士入忠烈祠的時候這老頭兒也在場，你直接過去翻他的記錄就行了。”

  說完趙征隱晦的指了指身後一架馬車。

  李柱子抬頭看了一眼後，點了點頭，轉身朝著身後那架馬車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