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國書
作者:指缺      更新:2020-11-12 13:55      字數:2388
  第一百二十七章國書

  “陛下有手段有謀略,必然可以重現秦國的輝煌。隻是從承和十四年往後,這十幾年裏,一直是臣一個人籌措糧草,征收兵丁,訓練士卒,抵禦北蠻,沒有人管某家,也沒有人來問某家,這做著做著,心也就野了。心一旦野了,就再也關不回去了。”

  “陛下應當知道,從冀州到滄水,從滄水到這幽州,一路上某家是用了多大的氣力才管好了自己這顆野了的心的。”

  趙征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他承認錢遷說的話,從冀州到滄水的隔江而治,再到從滄水到幽州的不設一兵一卒,錢遷近乎投降式的放棄了他治下的所有土地,易地而處,換做是他,他是絕對做不到的。

  錢遷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

  “某家從記事兒起就長在這裏,從拿得動刀砍得了人開始,就在這裏與北蠻廝殺,這麽多年過去了,與北蠻廝殺都快成了某家的習慣了。看著快到了九月,某家就忍不住收攏軍隊,某家就手癢癢,總想砍上那麽兩個北蠻鬆快鬆快。”

  “陛下你看這兒。”

  錢遷指著自己的缺了半截的耳朵,笑著說道“這是十四年前,承和十六年的冬天裏,北蠻得知了秦國動亂的消息,大舉南下。他們不敢從勝州城走,全都擠到了幽州這邊兒。想著趁火打劫一番。哈哈,那時候恰逢河北道剛亂起來,某家麾下就隻有幾千人,就在這兒。”錢遷伸手指了指幽州城外麵的一片闊野。接著說道“就在這兒,我們幾千人跟上萬的北蠻騎兵殺的個昏天黑地。當時正下著雪,北風呼呼呼地那個吹,一個狗曰的趁著勞資不注意一刀就照著麵門劈了過來。”

  “當時勞資累的不行了,就想著死就死了,實在挪不動了,誰知道那狗曰的一刀劈歪了,哈哈……”

  錢遷一邊講述著,一邊摸了摸隻剩下半截的耳朵,嘿嘿一笑,神色猙獰可怖。

  趙征沉默著,安靜地聽著,不發一語。

  兩個人一個講一個聽,酒送上來一壇又一壇,滾得滿地都是,到了後來,兩個人幹脆抱著酒壇子對著嘴灌。

  錢遷也從自己的半隻耳朵,講過了頭上大大小小七塊傷疤,講過了麵上的刀痕,講過了胸前缺的那片肉,講過了後背上的一大片疤,說到興起處,他還會脫掉衣物展示給趙征看,然後頗有些得意地繼續講述。

  終於,他講完了左腳沒了的三根腳指頭,講完了在他的脅迫下孔讓付梓以及河北道境內入秋不得擅動刀戈的事兒,錢遷想了想,似乎沒什麽講的了,他咂了咂嘴,仰頭灌了一口酒漿咽下,用**的胳膊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漬,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趙征。

  此時天已入夜,來自北方的風裹挾著微微的涼意拂過,卻帶給了兩個酒勁兒正酣的人帶來一絲爽快。

  趙征放下酒壇,拿起晾在一邊一直沒用過的布巾擦了擦嘴巴。

  故事再好聽,也有講完的那一天。

  宴席再好吃,也有結束的那一天。

  “錢遷,你安然退出河北道,能給朕留下什麽?”

  喝的微醺的錢遷站起身來,盯著趙征一頓猛打量,這才咧開嘴笑了笑。

  “某家把張馬勇留給你,嗝,額,這是某家的底線了。嗝”

  說著,錢遷豎起了四根手指頭。含混著說道

  “某家麾下四個騎兵營,一個追風營,一個驍騎營,一個破虜營,一個沒羽營。就數張馬勇的沒羽營最厲害。”

  “況且,張馬勇還是某家的妹夫。”

  “這一點,陛下要是還不同意,某家,嗝,某家,也沒話說了。大不了,某家跟陛下過兩招。嗝”

  說完,錢遷醉醺醺的,又伸手撈起一個沒開封的酒壇,一手撕開泥封,咕咚咕咚,仰頭喝了起來。

  趙征目光微沉,心中反複恒量了一番。

  他知道這應該是錢遷開出的最高的價格了,如果自己繼續要價,錢遷寧願拚個魚死網破,也不會答應了。

  “好!朕應下了!”

  “以幽州城為界,城南屬我大秦國土,城北以北,你打下多少,都是你錢遷的,隻要有朕在的一天,大秦絕對不會有人奪你一分!”

  “盧平!擬國書!”

  錢遷仰頭喝光了一壇的酒,看著盧平寫好國書,看著趙征用了自己的印信,哈哈大笑起來。

  他一把抓過國書,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髒兮兮的印章,用舌頭舔了舔後,沾了印泥,蓋了上去。

  蓋完後,他將國書塞進了懷裏,胡亂穿好衣裳,衝著趙征拱了拱手。

  “陛下,後會無期!”

  言罷,後退兩步,腳下一磕,插在地上的長槍應聲飛起,錢遷順手抄起一壇酒,將槍扛在肩上,抓著酒壇,瀟灑的走回了幽州城。

  獨留趙征一人負手站立在寒風之中。神色難明。

  一直到遠處的人影與巍峨的城牆融為一體,一直到遠處的幽州城關閉了城門,趙征這才收回了目光。轉身朝著軍營走去,

  回到軍營,趙征讓李柱子去喊蘇毅,又在盧平的伺候下洗了個臉,腦子清醒了許多。

  過了一會兒,蘇毅走了進來。

  “坐吧。”

  趙征將國書扔給蘇毅,蘇毅抓起國書看了一遍後抬頭看向趙征。

  “別這麽看著朕。”

  此時酒勁兒有些上頭,感受到頭疼的趙征揉捏著額頭說道

  “之前決定北上是因為糧食,現在河東道補種的糧食也下來了,河南道、河北道、關內道的糧食也都下來了,足夠養活大軍的了。況且這大半年連續作戰,也是時候修養一番了。”

  “而且朕聽說淮南道跟山南道最近也不太平。正好,讓錢遷頂在北邊。”

  “未來數十年內,我大秦都是要四處征戰的,北蠻始終是個隱患,現在有錢遷在,朕很放心。”

  “陛下聖明!”

  好話賴話都讓你說了,你讓我說啥?

  蘇毅拱手稱讚。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蘇毅這才告退。

  起身,鋪床,寬衣,揮退盧平,偌大的大帳再次隻有趙征一個人了。

  明明喝了那麽多酒,他卻怎麽也睡不著。

  腦海裏一遍一遍地回放著他與錢遷在陣前喝酒,錢遷嘴裏講出來的故事。

  趙征努力在腦海裏,按照錢遷的描述,幻想著當時的景象,隻覺得熱血沸騰。熱血沸騰過後,想到錢遷寧死也不肯降的態度,就好像有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一樣。

  出了一個錢遷,以後就會有蘇遷、李遷、穆遷、張遷、武遷各種亂七八糟的遷出來。

  必須杜絕!

  一個錢遷就夠了!

  那可是國書!

  國書!

  邦交才用的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