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濰州（六）

  吳慶芳剛起床，正準備端起飯碗來，就看到了擱在地上的飯碗輕微的跳動，他趴在地上，耳朵貼著地麵仔細聽了聽，起身來，端起飯碗，笑了。

  若無其事地給兒子喂飯，然後自己又吃完，將兩個碗疊起來放好，端坐在地上，開始整理起儀容。

  將髒兮兮的衣衫穿好，頭發梳理好後，讓吳孟用發帶綁好，然後就端坐在地上，閉著眼，挺直了腰板，再無動作。

  日上中天的時候，已經隱約能聽到廝殺聲了。

  當窗外的太陽逐漸西沉，廝殺聲也逐漸弱了下來。

  太陽徹底落了下去，天開始黯淡了下來。

  城內的廝殺聲也逐漸消失了。

  整個天牢裏都靜悄悄的。

  “轟隆”

  一聲巨響後，一陣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吳慶芳正了正身形，麵上無一絲表情。

  腳步聲近了，更近了。

  腳步聲停了下來。

  吳慶芳睜開眼，借著微光眯眼看了過去。

  一身甲胄包裹，渾身散發著血腥氣的人正提著滴血的刀，直勾勾的看著他。

  “打開！”

  那人側了側頭吩咐道。

  身後走出一個高壯人來，提著牢頭兒丟在了門外。

  牢頭兒哆嗦著掏出鑰匙打開了監牢的大門。提刀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吳慶芳！”

  趙征走到吳慶芳身前蹲下，一隻手拄著刀，刀尖戳在地上，血水順著刀身滴落在地麵。他眯著眼盯著正襟危坐的吳慶芳，

  吳慶芳也盯著趙征看，他沒有出聲，隻是這麽盯著，身形一動不動。

  “朕跟你打的賭你還記著呢嗎？”

  沉默了一會兒，吳慶芳輕輕頷首。

  “記得。”

  趙征滿意地仰了仰頭，似乎是被血水打濕了的頭發有些不舒服，他伸出一隻手抓了抓黏在臉上的發絲，笑了起來。

  “記得就跟朕走吧！”

  “城內叛賊孔氏已盡數被診抓獲，朕的大軍中還有四萬多俘虜等著你勸降呢。”

  吳慶芳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起身，翻身跪倒在地。趙征拄著刀也站了起來，俯瞰著跪在身前的吳慶芳。

  “罪臣吳慶芳，叩謝陛下不殺之恩！”

  趙征看著跪在身前的吳慶芳有些恍惚，回過神來後，調動麵上的肌肉，露出了愉悅的大笑。

  “哈哈哈！快快請起！朕得慶芳，如虎添翼也！”

  哈哈大笑著，趙征彎腰俯身雙手將吳慶芳扶了起來。

  吳慶芳順勢站起來。

  整個監牢裏的氣氛開始變得生動活躍起來。

  趙征讓人在身後托著鐵球，親自扶著吳慶芳，兩人一邊交談，一邊走出了天牢。身後，李柱子將躺在地上的吳孟背了起來，沉默著跟在身後，時不時地看一眼走在前方的趙征。

  走出天牢，街道上一隊隊秦軍正急匆匆地打掃著戰場。

  眾人慢慢的走著，說著，來到了魯王宮。

  統計戰損，救助傷殘，收押俘虜，安撫民眾，犒賞三軍，準備宴席……

  事情很多，但進行的有條不紊。

  一直到宋琮秦甘等人一一聚攏到魯王宮內，一個簡單的慶功宴才開始。

  此時吳慶芳身上戴著的鐵鏈已經被打開，被趙征特許賜座在了近前。

  宴席上，趙征並沒有講太多話，也沒有擺出皇帝的架子來，他隻是簡單說了兩句辛苦，誇獎了一番宋琮等人，又把吳慶芳一頓誇讚，然後就舉著酒尊與眾人同飲。

  這群早就跟趙征混熟了的混不吝自然不會覺得不自在，趙征這番做派隻會讓他們感覺到親近。於是在趙征說完後，就開始不斷有人向趙征敬酒，趙征是來者不拒，通通笑嗬嗬地一飲而盡。

  餘下時間，便是與吳慶芳閑談著，不時撫掌而讚。

  趙征這番做派，很快就將自己的意思傳達了出去。再加上魏縣的攻防戰打得十分精彩，眾人早就算是認識了，吳慶芳本人是河北道人士，喝酒自然不會差，又是混在行伍之中的，很快眾人就融在了一起。

  整個宴會一片火熱，一直持續到接近子時這才結束。

  趙征命自己的親衛將眾人送歸，又將吳慶芳安排在自己近前住下，這才揮退眾人，在李柱子的攙扶下歪歪斜斜地走進了寢殿。

  進了寢殿，李柱子開始在寢殿內忙碌起來，趙征搖搖晃晃地眯著眼打量著金碧輝煌的寢殿，步履蹣跚的走到窗前，扶著鑲金雕花的窗戶上，最終喃喃道

  “娘的，這孔讓老兒真是奢侈。勞資，勞資的皇宮都沒到這個地步。嗝~”

  趙征大著舌頭，搖搖晃晃地在寢殿裏走來走去，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嘴裏自言自語著。最終來到床前。看了一眼雕刻著玄鳥與遊龍、雲紋的床榻，眯了眯眼，身子晃了晃，轉身四下摸索起來。

  “陛下找什麽？”

  出去端了水進來的李柱子見狀問道、

  “老，勞資的刀呢！勞資的刀呢？”

  “陛下尋刀做什麽？”

  “你看看，你看看，柱子你過來看看，這孔讓老兒真是大膽！你看看，嗝~”

  “不行，朕要劈了ta，朕要劈了ta，不劈了ta對不起祖宗！”

  說著趙征又開始四下找了起來。

  李柱子趕緊解下自己的刀遞了過去，趙征接過，抽刀出鞘看了看。

  在並不明亮的燭光照耀下，刀身模模糊糊地映照出了趙征的身影，趙征眯著眼盯著刀身上自己的臉，又將刀插入刀鞘低了回去。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

  “不行，不行。”趙征搖著頭喃喃自語道

  “不能劈。”

  李柱子有些莫名地將刀重新掛回腰間，上前服侍著趙征脫掉靴子，端著水過來，

  “朕不能劈。”

  趙征雙手撐在床上，身子後仰著，配合著抬起腳，放進水裏晃了晃，仰著頭眼神有些迷離。

  “朕不能。不能劈。”

  “為何不能劈？”

  李柱子插嘴問道。

  “你不懂。你不懂啊柱子。你不懂，不懂……”

  李柱子不再插話，服侍著趙征脫掉衣服躺下，蓋好被子，端著水離開了。

  “朕不能劈，朕要吳慶芳就不能劈……”

  “朕不能任著性子來……”

  昏暗的寢殿內傳來趙征的喃喃自語聲，不久後便響起了響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