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昔年舊事
作者:指缺      更新:2020-11-12 13:55      字數:2249
  第六十章昔年舊事

  嶺南道,韶州。

  嶺南道的州府本在交州。但交州地處偏遠,在整個嶺南道的最西南角落。這裏人煙稀少,地處崇山峻嶺之間。交通不便,物資匱乏。而且常年濕氣彌漫。到了冬季雖然不至於結冰,但那股子陰冷的感覺,比之北方的凜冬也不遑多讓。再加上一年四季的陰雨天氣,見到一次太陽屬實不易。種種原因相互結合下來,這裏實在不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自從趙蕩掌控嶺南道後,隻在交州呆了一年,便將州府搬到了嶺南道的最北端——韶州。

  韶州處於嶺南道中部,這裏已經出了西部的崇山峻嶺,多為丘陵地形,再加上地靠長江支流,交通便利不說,人煙也明顯比交州稠密了許多。

  再加上趙蕩將州府搬到了這裏,幾年的時間,韶州就已經發展了起來。雖比之十三年前的長安城相去甚遠,但在眼下大秦這片土地上的州府中,還是排的上號的。

  人老了,總喜歡熱鬧,怕孤獨,怕靜。

  趙蕩也不例外。

  如今年四十八的趙蕩,不知為何,看上去竟然比六十歲的老翁還要蒼老。頭發胡須盡皆雪白,麵上全是褶皺,身形佝僂,且體質極弱,稍有不注意,就會生病。

  盧勇死了的消息傳遞到他這裏的時候,他正閉目倚靠在坐塌上,身子一晃一晃地,聽著樂姬奏的曲兒。

  手下將盧勇死了的消息稟告後,就退了出去。

  趙蕩本來打算一輩子就老死在韶州的。十三年前他打著清君側的名號收攏一大批軍隊後,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嶺南道。那個時候的他還年輕,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聽說自己的好哥哥駕崩,腦海裏不知怎麽,突然蹦出了個大膽的想法。這想法一生根,就再也拔除不掉了。

  於是趙蕩第一時間行動了起來。他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利用皇帝弟弟的皇族身份,一路北上一路收攏軍隊。一直到蒲州,將蘇毅的大軍盡數收容。

  長安他是有去了的。看著那一片白地,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心中的雄心霸業與回憶裏那個蠢笨的哥哥的音容笑貌相互交織糾纏。讓他對接下來要做什麽這件事兒,一片茫然。

  當晚,趙蕩就夢見了趙榮。

  在夢裏,他又回到了二十幾年前。那時候他們都還小。那時候他這個出身不高的皇子剛剛懂事,怯生生地麵對著大秦皇宮這個全天下鬥爭最厲害的地方。

  隻要出現在這大秦皇宮宮牆之內,所有人便已經踏入了擂台。不管你想不想,不管你願不願意,不管你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你都必須參與到鬥爭之中去。否則,你將成為第一個出局的人。

  趙蕩的母親便是一個很想參與到這場鬥爭之中的女人,可惜,這個女人有心計有手腕,唯獨缺少的,是出身。

  一個出身低微的宮女被皇帝臨幸後懷了孕。這事兒放在其他朝代可能第二天這個宮女就落水而亡了。但大秦不同。風格獨特的大秦早有不成文的規定,勾心鬥角可以,相互傾軋可以,但不能禍害皇室子嗣。

  不是沒有不信邪的自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女人,把注意打到了皇室子嗣身上。但這些人全都在邁出第一步之後,就再也沒出現了。

  連續幾個女人都神秘失蹤,一直到皇帝最寵愛的一個嬪妃也失蹤了,這時候,後宮裏的女人才知道什麽叫害怕,什麽叫黃恩浩蕩,什麽叫雷霆雨露具是天恩。

  年幼的趙蕩因此而逃過了一劫,但他的母親,那個有心計有手段的女人,卻沒有。

  當那個女人咳著血突破重重阻隔跑到皇帝麵前哭訴的時候,皇帝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與身邊的妃嬪說笑,任憑這個女人跪在地上,生機漸弱。

  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女人才明白,原來她一直以為的心機手段是多麽的可笑。

  女人就這樣死了。丟下她剛剛出生不到一年的兒子,丟下她全部的希望,可憐地死在了皇帝以及一眾嬪妃麵前。

  趙蕩有這樣的出身,他的生活自然不會好過到哪裏去。大秦的皇宮內嚴禁女人對皇室子嗣動手,但是並不禁止皇室子嗣之間的傾軋。哪怕雙方一個是尚在繈褓的嬰兒,一個是十幾歲的少年。

  那個時候的趙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意外死亡。他每多活一天,都是意外之喜。

  那個時候的趙榮已經開始獲得皇帝的喜愛。皇帝看著這個與大秦皇宮格格不入的風格的兒子,總是會感覺來自心底裏的高興。於是皇帝在聽到這個蠢萌的兒子提出想要個弟弟陪他玩耍的時候,幾乎沒怎麽思考,就想到了趙蕩。

  趙蕩被接到趙榮這裏與趙榮同吃同住,總算是躲過了一劫。

  因為趙榮的奇葩畫風,讓當時鬥爭激烈的皇子之間形成了一個默契,他們在外麵拚個你死我活恨不能親手把對方剁成肉醬,在趙榮麵前卻變得兄友弟恭相親相愛。他們從不把鬥爭帶到趙榮的麵前,從不利用趙榮做任何事。當時勢力最大的大皇子甚至邀請了除了趙榮以外的所有人聚會,明確說明誰牽扯到了趙榮,則群起而誅之。誰將來登上皇位了,都要善待趙榮。

  這場與大秦皇室鬥爭風格嚴重不符的聚會,自然也有趙蕩的參與。

  但趙蕩並不像其他兄弟姐妹那樣應和,沒來由的,已經與趙榮同住了五年的趙蕩心底升起了妒火。

  但所有人都沒把趙蕩當回事兒。一個母親死了,出身低微的皇子,都六歲了還在享受趙榮的庇護,這樣的人在他們看來絲毫沒有競爭力。什麽時候想起來,隨手一捏,就可以捏死的螞蟻,何必在意?

  況且現在趙榮對這個趙蕩盯得比較嚴實,為了一隻螞蟻惹得那個蠢萌的弟弟哥哥不高興了,實在劃不來。

  於是在這樣的氛圍下,趙蕩一點點長大了。

  他見證了當初聚會的一屋子的人越來越少,見證了皇帝的暴斃,見證了趙榮的無敵運氣,見證了滿朝文武宗室對新皇的擁立。

  他絕望了,絕望之下的趙蕩自請做一個逍遙王爺。

  他的心已經逐漸死了,隻有在午夜夢回之間偶爾會回憶起曾經的那些雄心壯誌。

  就在他準備這樣過一輩子的時候,長安,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