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早朝,咬狗
作者:指缺      更新:2020-11-12 13:55      字數:3309
  第四十四章早朝,咬狗

  趙征斂去了麵上的笑意,麵無表情地盯著武壽看了一會兒,轉頭看向其他人。聲音有些飄忽的問道

  “寧瑜,薑淵,你二人怎麽說?”

  趙征是有些佩服武壽的,如果不是他高舉反對大旗的話。

  其實眼下的局勢很明朗,不僅趙征看得懂,滿朝文武看得可能比他還明白。

  二十一那天是趙征率先召見了寧瑜與薑淵這兩個人,商議的是有關市易以及農戶的事兒,薑淵與寧瑜調查市價以及商量種植經濟作物的事情也是趙征授意的。隻是令他意外的是兩人商量的內容被武壽知道了。

  武壽說他本人聽到了,但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人認為這是真的。武壽說他當時也在這家酒樓這事兒不假,但是說他聽到兩個人商談內容了,這事兒就有待商榷了。大家更傾向於他從其他渠道得到了消息,比如這家酒樓。

  眼下就是薑淵與寧瑜奉旨辦事兒,武壽通過某些渠道得到了兩人所辦內容,推測出了他們要做什麽,進而提前狙擊而已。

  事情很簡單,局勢很明朗,但是解決起來並不容易。

  寧瑜以及薑淵奉旨辦事不假,大家都知道他倆是奉旨辦事也不假,但趙征不能站出來說這事兒是他交代下去的。因為武壽彈劾的內容主題並不是兩人結黨營私,而是兩人不稱職以及與民爭利。不管怎麽說,在沒有施行政令之前,讓一部分百姓不種糧食改種桑麻等造紙植物以及鬆枝等製作墨塊的植物這就是不對的。中原王朝自古以來就是農業大國,種糧食,多種糧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誰違背了這一條真理,誰就是錯的。

  一旦趙征這麽做了,這些罪名就會落到他的頭上,屆時他將寸步難行。失去了百姓的支持,還沒有得到軍方的認可,他這個皇帝,也就當到頭了。

  趙征問寧瑜以及薑淵話,同時自己也在思考。武壽不出意外代表的應該就是那些世家蛀蟲了。他們明白讓一部分農民改種是可行的,當然前提是另一部分種糧食的能供應得起大秦對糧食的需求。他們可能不知道趙征如何能夠讓一部分種糧食的百姓供應天下對糧食的需求,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抱著謹慎的態度來麵對趙征。

  就假設趙征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也無可厚非。畢竟凡事多想一步沒什麽壞處。

  況且趙征這麽做明顯流露出的意圖就是與世家大族奪利,不在新皇剛露出這種意向的時候就打掉他的臆想,難道要等他割世家的肉割習慣了之後再想辦法不成?

  防患於未然,才是最佳的解決之道。

  趙征看的明白,卻不能插手。他不能讓與民爭利這頂帽子扣在自己頭上,更不能即當裁判又下場踢球。他頂多可以傾向一方,做出比較偏頗的判罰。但也不能太過於明顯,明顯手球明顯越位,明顯0:1輸了還要判贏,這麽做他會失去皇帝公正的裁判位置,這比被扣上與民爭利的帽子更可怕。

  眼前的情形讓趙征想到了記憶中的一件事,漢景帝殺晁錯。晁錯進言削藩,以吳王劉濞為首的七國諸侯以“請誅晁錯,以清君側”為名,舉兵反叛。景帝聽從袁盎之計,腰斬晁錯於東市。

  晁錯的進言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進言時機。漢景帝時期並不適合削藩,強枝弱幹的情況使得堂堂漢景帝連自己的臣子都保不住。

  趙征不希望自己變成大秦版的景帝。

  對於世家的反撲他是有預想的,隻不過他沒有預想到反撲來的這麽快。按照曆代秦皇與世家的關係來看,世家始終處於弱勢,皇帝的政策他們並不敢明麵上反抗。但他忽略了一個事實,大秦已經沒有皇帝十五年了。長安城的那把火把大秦皇族的威嚴燒了個精光。如今野慣了的世家麵對他這麽個並不強大的皇帝,是極有可能給他來個伸手剁手伸腳剁腳的。世家野了十五年,他們並不希望自己頭上再重新戴上緊箍咒。

  錯估了眼前大的形勢,使得趙征一下子陷入了被動的局麵。

  趙征有理由相信,眼下朝堂上的發難隻不過是世家出的第一步棋,如果他妥協了,接下來世家還有無數的後手將他製得死死的。所以他不會也不容妥協。

  “回陛下,臣有話要說。”

  寧瑜也看明白眼前的形勢了,他肅容回話

  “老夫尚書之位乃先帝密旨親封,配不配的上尚書之位不是武大人一言可決的。禦史大夫如此是否有僭越之嫌?如果武大人覺得我與薑大人不稱職,那不若我二人將尚書的位置讓給你,你來當,老夫正好觀摩觀摩武大人口中的稱職是個什麽做法。

  另,武大人說隔牆聽聞老夫與薑大人的對話,那不知武大人可聽的仔細?老夫與薑大人在酒樓裏呆了一個時辰有餘,不知武大人可聽了個完整?先帝曾言禦史可聞風奏事,卻不可捕風捉影信口開河。武大人如此斷章取義,如此武斷,依我看,失職的不是我這個戶部尚書,反而是武大人。武大人是先帝欽點,如此違背先帝聖言恐是愧對先帝信重。

  武大人數年來多次上書彈劾薑大人及列位同僚,先帝聖裁,卻鮮有真實。先帝念武大人年事已高,不忍斥責,武大人卻變本加厲,不思悔改,愈加僭越,如此怎對得起陛下,對得起先帝的信任!”

  寧瑜的話一落,滿朝文武包括趙征都驚呆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寧瑜如此簡單粗暴。這是完全撕破臉皮啊,寧瑜一番話就差指著武壽的鼻子罵了。

  寧瑜的話聽起來氣勢很足,實際上毫無邏輯。在場的哪個不是政治鬥爭的行家裏手,寧瑜的話完全就是撒潑耍賴。

  趙征先是瞪大了眼睛,隨後眯了起來。寧瑜簡直太合他的胃口了。這番話都能說得出口。

  你說我不行,你行你上啊!

  這就是寧瑜的話的中心思想。

  武壽耷拉著的眼皮猛地睜開,他抬頭直視著一副氣勢洶洶的寧瑜,慢慢的轉向上頭的趙征。看了許久,又慢慢的耷拉下來。

  “我禦史台有聞風奏事之權,無接手百官職位之責。如果寧大人自覺德不配位,可奏請陛下另擇賢能。”

  武壽耷拉著眼皮沉聲說道。

  寧瑜聽了這話眼睛亮了亮。

  “啟奏陛下,既然今日之事是禦史台聞風奏事之權所引起的,臣懇請陛下下旨,革除禦史台聞風奏事之權。如若禦史台如此聞風奏事成為常態,這滿朝文武不知還有何人還能專心辦事。長此以往,諸位同僚必然風聲鶴唳,戰戰兢兢,畏首畏尾,如此則朝事廢弛,禍事不遠矣!”

  武壽的眉毛抖了抖,垂在身側的手掌動了動。

  隻見他身後呼啦啦站出了一大片的禦史。

  “陛下三思!”

  趙征捏了捏拳頭,看著下麵跪了一大片的臣子不言語。

  武壽跪在首位,他直起身板,雙手緩緩地將頭冠摘下,放在身側,叩首悲聲說道

  “陛下,禦史台自太祖皇帝設立以來就有聞風奏事之權責,禦史台的本分就是監察文武百官,臣愧受先帝恩重,蒙受恩澤,簡拔臣為禦史大夫,繼任以來,臣兢兢業業,夙夜憂寐,不敢有半分鬆懈,唯恐愧對先帝隆恩,臣自知愚鈍,然陛下不可以臣庸碌之姿擅撤禦史台聞風奏事之責啊陛下!

  陛下三思”

  “陛下三思”

  說完,他身後一大批禦史嘩啦啦跟著叩首口呼“陛下三思”,接著又有數位他部臣工出列口呼“陛下三思”。

  趙征陰沉著臉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才從坐席上起身,臉上帶著笑意,一步一步走下來,將武壽的頭冠撿起來重新給他戴上。

  “武卿多慮了。朕豈是魯莽之人。武卿快起來吧。”

  武壽抬頭仰視著俯瞰下來的趙征,睜開了那雙好像睡不醒一樣的眼睛,略顯渾濁的眼珠中仿佛有絲絲的光彩流轉。

  他知道朝堂上的準備並不充分,如今被寧瑜突然抓住聞風奏事這個把柄打了個措手不及,現在能保住這個權力,維持原樣已經不容易了。當然,他更希望看到的是趙征一怒之下不顧滿朝文武的意見直接廢除這一權力,可惜的是趙征沒這麽做。但這並不妨礙什麽,他也沒寄希望於這上麵。畢竟他早就知道,一個有魄力突然發動的皇帝,不可能被如此簡單的圈套套住。

  “武大人,快起來,難道還要朕給你道歉不成?”

  趙征看著這雙看似昏聵的眼睛,笑嗬嗬的說道。

  “臣惶恐。”

  武壽扶著趙征的胳膊站了起來。

  “嗯,這就對了嘛。”

  趙征點了點頭,環視一圈沒再出聲,而是轉身走回了坐席。等他坐定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怒意。

  “你們這算什麽?向朕逼宮嗎?

  朕還沒怎麽樣呢,你們就來向朕逼宮了,真是好,好得很啊。你們是想效仿五姓賊行十五年前的長安舊事嗎!”

  剛剛站起身來的一幹臣子以及看熱鬧的臣子紛紛出列叩首。

  “臣,惶恐!”

  “哼!

  都給朕滾回去好好想想,退朝!”

  趙征甩了甩袖子起身離開了,身後小太監扯著嗓子宣布退朝後小跑著跟上了趙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