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漱園
作者:左手呷花      更新:2020-11-12 12:27      字數:2137
  乙酉正月二十日,晨,太央宮,陛下正式賜旨賢安盧老將軍嫡長公子盧玠為玄安王,允盧老將軍歸隱養老,其子代父職,一個嶄新的時代即將來臨。

  封王之禮莊重無比,持續了兩天兩夜,文武百官盡數道賀,歡飲達旦,從此以後,盧玠便不再是稱為世子了,而是名副其實的玄安王。

  那一天,沈曦宜特意沒有早睡,坐在一隻龍鳳花燭之前,靜靜地守著,聽著外麵時隱時現的喜炮聲。

  龍鳳花燭爆了好幾個燈花,他直到很晚才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臉上微微泛著紅暈,看上去有些宿醉。十尺的朝服繡著祥雲蛟龍戲珠繁複而莊重的刺繡,玄黑中帶著莊重的黧黃。然而他略帶醉態的腳步恣睢而不成章法,冗長的封侯之服垂在地上,與陽光下那個無比莊重的他又迥然不同。

  他疲憊地推開門,一隻手揉了揉被冠壓得酸痛的頸,順手把手腕上花檀木串珠丟在一旁,像是甩去了良久的桎梏。

  沈曦宜微微站起身來,看著他,瞳孔中隻倒映著一個人。

  兩個人很奇妙,沈曦宜是身著單色素服古樸得不能再古樸,而站在她對麵的人卻又將華麗揮發到極致,兩人相視對望,仿佛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玄度。”沈曦宜低聲笑了一下,她似乎還沒有見過如此莊嚴的他。或許從今日起,“世子”已經成了永遠的過去,她該喚他“王上”或是“王爺”。

  他無可奈何地閉上眼睛,繼而又無可奈何地笑道:“別這麽喚我。我不習慣,也不喜歡。”

  銅鏡中的他,華麗而又充滿了輝煌的不真實感。

  沈曦宜低垂眼眸,為他除去了頭上沉重的玉冠。

  “如果你能放下一切跟我走就好了。”她手裏捋著盧玠漆黑的發,望見窗外明滅的星星和手邊煊赫的蠟燭交相輝映,不由得有感而發。

  “走去哪裏?”他問道。

  “天涯海角。”

  沈曦宜想也沒想,順口說道。

  其實她之前並沒有這樣的想法,隻是看著他這樣站在權利與輝煌的最頂端,無比地榮耀卻又沒有一點自由可言,有感而發罷了。

  他驀然止住了沈曦宜拿著梳子的手,眼神炯炯,將她拉坐在自己的旁邊。

  “曦宜,你是不是不喜歡現在的生活?也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

  沈曦宜想了一下,搖搖頭。

  倒也不是不喜歡,這是有更喜歡的生活罷了。

  他仿佛知道沈曦宜在擔心些什麽一樣,道:“李徵玉,我這輩子都不會娶她的。就算李家再是為難,這件事也絕不能改變。我隻有這一句話,等阿籍好了,我就叫阿籍和你和離,你們兩個都自由。”

  沈曦宜會心一笑。

  夜色,寧靜如斯。

  盧玠任玄安王並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打五天前起,來往盧府送禮的人就絡繹不絕,林林總總什麽人都有,就連今年新考上來的舉人進士也要來湊湊熱鬧。一時間盧府可謂是門庭若市,大大小小的禮物擺得滿滿當當,數也數不過來。

  因為盧玠已經封侯的關係,盧府這老宅以後便不能再住下去,不日就要遷到“小盧府”去,同樣也在城中一片山水優美的地方,那裏盧玠將會正式告別世子的身份,成為新一任的家主。

  由於前來送禮的人太多,沈曦宜免不得要幫著打理一番,光是調遣仆人就已經動用了大概一百多號人,剩下的還要調動門口的馬車和箱子,要不然盧府門口可就真的水泄不通了。

  忙裏偷閑,盧玠曾經也帶著沈曦宜到小盧府裏去看過一次。小盧府奢華又精致,處處可見佳木鬱鬱蔥蔥,從南國移植過來的名花奇葩爛爛漫漫,一帶清流貫穿全院,從雕鏤的太湖石深處瀉於石隙之間,大是吸取了蘇州園林的精髓所在。

  庭中飛樓懸空,台階白玉,皆隱於飄飄渺渺的水汽之間。俯而視之,左可見湖溪瀉玉,流珠濺玉,石橋三港,獸麵銜吐----端是美輪美奐,令人目不暇接。

  沈曦宜第一次去的時候,就歎息這世間居然還有如此精妙的莊園。

  她從前隻道盧府氣勢磅礴堪比皇宮,如今看來,小盧府的精巧玲瓏璨若瑰寶,似乎也難分高下。

  盧玠當時領著她站在橋上看流水潺潺,順便問道:“你這樣喜歡,不如給園子起個名字吧。”

  沈曦宜當時想了半晌,道:“這院子真是精巧!流珠濺玉,漱水淙淙,不如就叫做‘漱園’吧。”

  沒想到盧玠居然真的犯懶,沈曦宜隨口說了個名字,他居然就真的用了,還用得津津有味,“漱園”的招牌被高高在掛在牌匾的正上方,據說還是他親自揮筆寫就的。

  沈曦宜每每看“漱園”這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時候都不禁有點慚愧,這麽美的一座院子,她真不應該就這麽草率地起了這麽個名字,怎麽說也該深重考慮一番,應該找個起名師父來起,要不然真是辜負了這些許良辰美景。

  盧玠卻覺得漱園這名字甚好,之後也就不曾改了。不過他也就插手這一個名字,園子內部處處懸掛的對聯、還有書房的名字,他都不曾再操心了,這些事統統都交給一個他新請的先生來做。——這位先生不是別人,沈曦宜看著他的名字就覺得眼熟得很,張汝安,這不是阮默清之前的那位青梅竹馬的戀人嗎?

  盧玠絕對是故意的。

  沈曦宜會心一笑。他隻是嘴上不說,暗地裏去把張汝安從令沉佑身邊給要了回來,還放在身邊當先生。馮濂則被勒令留在了老宅裏,漱園禁止他的入內。

  就算馮濂再傻,估計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了。

  隻是這家夥裝傻充愣的本事實在好,在露餡之前自己絕對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就連前幾日被人追在大街上喊打的丟臉事,也藏得甚好就當沒發生過一般。

  能到小盧府去做事的都是盧玠的親信,像馮濂這種暗藏的間隙當然是被拒之門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