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霞從前不認識李未眠，也搭不上話，於是就跟沈曦宜說了一聲先走了。

  李未眠也遣散了身旁緊緊跟隨的家丁，也帶了兩個近身的丫鬟在身邊，跟沈曦宜上茶樓說說話。沈曦宜其實並沒想到她會如此草率地嫁給汪公子，畢竟她從前對孫常者……並非是無情的。

  李未眠紅著眼眶，道：“從前的事……不提也罷。婚姻之事，哪裏能是自己做主的？你當日去盧府結交世子，不也是奉了你爹的命，不去不行嗎？”

  沈曦宜黯然，啞著嗓子道：“未眠，你變了。從前你絕不服輸，敢與天地爭……如今，倒也不是不好，這是變得接受現實了。”

  沈曦宜何嚐不知道與孫常者退婚並非是李未眠所願，但當日孫常者為了青樓女子跟沈家大打出手的事情鬧變了全京城，李家是名門望族，滿門忠烈，又怎麽會跟孫家蹚這趟渾水？

  李未眠如今是汪家長房的主母大娘子，掌管府邸事務，除了汪寶元那家夥不時地出去喝個花酒，倒也沒有別的氣受。隻是如今的李未眠再也不願提起“孫常者”的名字，在家時候連下人提起“孫”字都要大發雷霆，長此以往，恐怕是要落下一塊心病了。

  李未眠見沈曦宜沉默，像是給自己開解似的，擠出一絲笑容，對她道：“曦宜，你就不奇怪嗎？我長姊徵玉都還尚未婚配，怎麽我爹先嫁了我？我還以為你會問起來。”

  沈曦宜剛要接口，但聽到“徵玉”兩個字，舌頭直發顫，渾身的血液仿佛也凝固了。幾日來，她一直迫使自己忘記盧玠還有李徵玉這麽個金枝玉葉的未婚妻，但如今看來，似乎是徒勞的。

  李未眠並不知道她與世子之間的情分，若是知道，恐怕會夾在自己和家姐中間，左右為難了。

  “哦……是麽。”她竭力掩飾自己的不安，生怕從李未眠嘴裏聽到什麽消息，類似於什麽“世子與郡主不日即將完婚”之類的，她怕自己會當場崩潰。

  沒想到李未眠隻是飲了一口茶，淡淡說道：“倒也沒什麽。你剛才還說我變了，我看你也變了不少。等哪一日你也成親了，估計變化比現在還大。”

  沈曦宜手指發涼，抿了抿嘴，把茶杯放下，心虛地試探道：“未眠，你長姊最近，和世子關係怎麽樣？”

  李未眠似乎並未聽出她的話外之音，道：“還能怎麽樣，就是原來那樣。不過我爹昨天還和哥哥商議，說是我長姐和世子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趕緊找聖上下旨賜婚，我爹也好盡快和世子府聯手，消滅西北的叛軍。”

  沈曦宜聽後不禁啞然，茶葉在水裏被她攪得稀爛，之前沒底的事情儼然變得更加沒底。

  原來李徵玉和世子婚事還關係著西北的戰事，為了一國安平的聯姻，豈能因為一點點的兒女私情輕易改變？

  他那日信誓旦旦地說一定回來娶自己，如今已過了幾日，她連他的麵都見不著，之前的諾言，看來竟是鏡中花水中月了。

  直到這一刻，沈曦宜終於明白“怨氣”兩字的含義，也終於明白他和她各自回到各自的人生中時，竟然連一個交集也不會有。

  如此看來，李未眠對孫常者那一點點淺嚐輒止的情，居然是幸運的。情淺之處，在於既拿得起也放得下，不想此刻的她，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惶惶之中，像一個迷失的人，前路茫茫皆是無邊大霧。

  盧玠，我們是不是已經走到了盡頭？

  告別了李未眠，沈曦宜垂頭喪氣地回到沈府，蓮清帶來了一些關於孫常者和小幺桑的消息。

  因為小幺桑，孫常者的大房與孫定者的二房起了不小的爭執，其中鬧得最歡的，竟然隻是因為一件小小的衣裙。隻因小幺桑是湘地女子，不懂琴棋書畫，不穿中原服飾，孫定者便好心派了妾室鄭氏教習小幺桑禮法、給她換衣。

  因為小幺桑無名無分，隻頂著個孫常者的通房丫頭的虛名，鄭氏隻好給她安排了一間狹小的房間。不想夜逢大雪，小幺桑冷不可耐，居然不顧禮法偷偷跑去了孫常者的被窩裏，兩人一會兒猜拳一會兒吃酒，鬧出了好大的動靜，整個孫家的丫鬟仆人都去圍觀。

  孫定者和鄭氏實在看不慣大方的荒謬，一時氣不過教訓了幾句，居然還觸到了孫常者的怒點，後者還揚言要直接去小幺桑為正妻。氣得孫定者想跟大房一刀兩斷，好在有鄭氏好言相勸，才沒鬧起來。

  孫常者這家夥自幼不讀孔孟，隻愛些歪門邪道的“閑書”，對於世俗理法看得更是不如一顆大蒜，在他的意識裏，隻要他喜歡小幺桑，小幺桑也喜歡他，如此便夠了，所謂的名分、正妻都是廢紙一張，兩個互相喜歡的人過一輩子也是過得的，所以才不著急娶小幺桑。

  然而孫定者確實禮法森嚴之人，看不得孫常者胡作非為，忍不住時候就要說到幾句。偏生孫常者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的，說到急處，總要拿嫡長兄的地位來壓一壓孫定者、教訓鄭氏不遵兄長不守婦道，惹得鄭氏和孫定者都委屈極了。

  孫伯才自從上次當街吐血後，這等烏七八糟的爛事便能不管就不管，近年來還和老夫人有了歸隱的念頭。孫伯才一早就定下了孫定者是孫家的下一任家主，隻分給孫常者不到五中之一的家財，等到了孫常者成家之日便叫他掃地出戶。

  小幺桑還天真地以為自己嫁給了孫常者就能當孫家的大娘子，到時候教訓鄭氏她不敢不聽。孫常者教訓她道：“小丫頭片子野心太大。就鄭氏，別看表麵上賢良淑德的，其實這個女人手腕可多了，你啊，十個加起來估計也比不上她一個。”

  小幺桑信以為真，沮喪道：“真的嗎？你以前常常套路我，這一回估計也是胡說八道的。”

  孫常者道：“咱們回屋說。外邊人多眼雜，被孫定者那廝聽到，估計又要一場血雨腥風。我跟他罵戰都罵累了，這幾日還是省著點嗓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