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日時分，沈曦宜正把那幾粒花椒握在手裏輕嗅，但見湖邊一顆巨大的珊瑚紅玉樹被緩緩地送到郡主娘娘那裏去。

  今晚就是世子的生日吧？

  沈曦宜想著李徵玉苦心準備了這麽久，還費盡心機叫人繡下了《千裏江山圖》，大抵就是為了今晚。這株巨大的珊瑚玉樹，華貴輝煌，應該也是李徵玉拉去應景的。

  就是為了在六月初七這個不叫生日的日子裏，討得她未來夫君的歡心。

  藕清帶有幾分嫉妒的神色，嗔道：“郡主娘娘今日最是討得了彩頭，這麽一大株珊瑚玉樹，世子眼也不眨一下就這麽賞賜給郡主娘娘了。”

  沈曦宜滑著涼沉沉的湖水，心不在焉地道：“郡主可是未來這盧府的當家主母，什麽寶貝都是她的。”

  藕清憤憤不平道：“雖說這樣……世子也太刁難小姐了，別人都領到了那麽多的寶貨，卻隻給小姐這麽幾枚……花椒。”

  “花椒好，聞久了好似也挺清香的，”沈曦宜不知這是不是口不應心，轉而宛然笑道：“其實細細想來，今日是世子爺的生辰，我不送人家禮物便罷了，怎地還怪罪人家沒送我禮物呢？”

  藕清道：“小姐就是愛說笑。”

  沈曦宜用一片柳葉擋住眼睛，“這珊瑚玉樹真亮的，這天剛擦黑，就熠熠發出這般緋紅的光芒。到了晚上還不知多亮呢。”

  藕清也做了下來，趴在她身邊故作神秘道：“奴婢聽滄溟說，這珊瑚玉樹雖然珍貴，卻遠非波斯人帶來的最珍貴的東西——”

  沈曦宜一時好奇，“那是什麽？”

  藕清小聲道：“是兩套衣衫！”

  沈曦宜猜道：“金縷玉衣？”

  藕清搖搖頭，“雖然金縷玉衣也金貴，這回波斯人帶來的衣衫，中原卻是沒有。乃是他們瑪瑙國國王和王後的冕服。唐伯特他們是按照這種儀製，用寶石和絲綢重新為世子打造的一套。”

  沈曦宜失聲笑道：“我忽然有點想看看世子穿波斯人的衣服是什麽模樣了……”

  藕清歎道：“不過奴婢看連罕見的珊瑚玉樹都送了郡主，恐怕那套王後衣衫咱們是無福得見了……”

  主仆二人正說著，忽然有人在後麵輕輕拍了一下沈曦宜。

  沈曦宜下意識回頭，卻見謝籍笑意盈盈地站在後麵。

  手裏抱著……一株仙人掌？

  不，是繡著仙人掌的枕頭……

  “沈姑娘真是好興致啊，你們主仆二人在這有說有笑的，是幹嘛呢？”謝籍著了一身碧色的長衫，晚風中襟帶飄飄。

  沈曦宜學著滄溟的叫法，“表公子？你怎麽在這兒？”

  謝籍有些意外，“誒？你怎麽也關我叫什麽表公子，聽起來真變扭……”

  沈曦宜目光下移，停留在仙人掌枕頭上，“你……這也是去領賞的？”

  謝籍輕笑一聲，笑得無比輕蔑，輕蔑中又夾著幾分無奈。他順著她目光抬了抬枕頭，笑道：“你信嗎？玄度得了那麽多好東西，連我娘都得了顆南洋夜明珠，他卻把這麽個玩意兒給了我。”

  沈曦宜和藕清對視一眼，無奈地笑笑，攤開手心的花椒，“或許……你看了我的，就應該覺得你的還好。”

  “花椒？”謝籍捏起一枚，失笑道：“這好像就是普通的花椒吧？”

  “嗯。”沈曦宜點點頭。

  謝籍抿著嘴做出一副微妙的表情，把花椒放回了沈曦宜手心。

  “你幹嘛這個神情？”沈曦宜問道。

  “我覺得……”他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地說道：“或許……你得了個賣不出錢的無價之寶。”

  “你能不能是清楚些？”

  幾枚花椒而已。

  藕清小聲道：“難道世子家的花椒是什麽特殊物種？特稀罕的那種？”

  沈曦宜戳了戳她，“那你每天吃的就是賣不出錢的無價之寶。”

  謝籍一副悠然的樣子，卻不願再多說。好像這件事情本身就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沈曦宜把花椒放進口袋裏，險些忘了正事，道：“謝公子！我要擺脫你一件事！”

  謝籍率先道：“是孫常者的事情？”

  沈曦宜默然，“謝公子知道了。謝公子來去如風，經常能出入世子府邸，如果能看一眼孫常者，就替……小女看一眼吧。”

  謝籍奇道：“怎麽，你不替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沈鬆求情？”

  沈曦宜側過頭去，“既然同父異母，那還算什麽哥哥。況且他有父親裏外照應著，左不過受些皮肉之苦，能出什麽事端……”

  謝籍信然道：“好。我明白了。必然替沈姑娘想著。”

  沈曦宜大喜，道：“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裏先謝過公子了！”

  謝籍攔住她，晃晃手指，道：“我隻答應你，但能不能做到就不一定了。玄度近來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在他手下搞暗箱操縱，委實要費點時間和心力。”

  沈曦宜一笑，不過她信得過謝籍。前麵幾次的經曆都證明，這個男人是個可靠的男人，隻要他答應下來，就一定會替自己周全的。

  波斯大使因為還要回到自己的國土去複命，在世子府邸並不能逗留太久，明日一早便要啟程。那位叫唐伯特的使者能說能跳，通曉古今，風趣幽默，深得世子之心，臨走前，盧府為他們備了一場載歌載舞的盛會。另外，一批中土的好物和珍藏，也一並送與他們，禮尚外來，互通有無。

  傍晚時分，遠處的火光已然亮了起來。篝火簇簇明亮，如落在地上的繁星，人來人往，叫人喜不自勝。人人身著奇裝異服，自從盧府實行了宵禁之後，就從沒這麽熱鬧過。——雖然以後還是要一如既往地實行宵禁，但也並不影響此刻的歡欣。

  好多丫鬟侍衛都帶著自己分到的寶貨去炫耀一番，小豆腐是小世子，自然也要拉著沈曦宜前去。沈曦宜雖然此時並沒什麽心情熱鬧，但拗不過小豆腐，隻好也換了一身五顏六色的衣服去跳舞了。

  沈曦宜把世子給她的那幾枚花椒放在香囊裏，隨身帶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