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狹路相逢狠者勝
作者:左手呷花      更新:2020-11-12 12:26      字數:2591
  那人不再多說,單手借在她腋下,手臂一帶,把她從泥沼裏拉出來,沈曦宜瞥見那冒泡粘稠的沼澤,差點吐出來。

  想必方才自己著實是大意了,這沼澤原是含有毒蟲所吐蜃氣,隱有劇毒,不知不覺便閉塞人的六識,致使癲狂錯亂,如她這般不知不覺地陷入這沼澤之中,至死渾噩猶在夢中。

  孫定者,得快去救孫定者!

  隻是……沈曦宜瞥了瞥頸邊匕首,冷汗直冒。

  後方那人附在她耳邊,沉聲又道:“一會兒跟我走,懂麽?”

  沈曦宜膽戰心驚,啞然說了一個字好。他點點頭,隨即手腕轉動,將匕首別在她腰間,似乎想叫她拿來自保。

  千點萬點雨光中,他的身影如潭水清影,孑然而立,遺世獨行。

  沈曦宜心裏卻忽然升起異樣的感覺,感覺身後之人無比熟悉。

  那樣清冽而靈透的聲音,是……謝籍?

  沈曦宜心中一陣竊喜,急於想上前試一試他是不是謝籍。

  那人轉過身來,一輪滿月強大的逆光之下,他的身影漸染黑與白的光影,顯出一種詭異而又無可逆抗的力量。

  沈曦宜欲伸手拉住他,卻電火驚石地一瞬想起泥沼有毒的事情。

  方才自己深陷沼澤,不就是迷迷糊糊地神誌不清嗎?此刻眼前的謝籍……謝籍會不會也是一場幻象?

  沈曦宜正自遲疑,前方的身影卻意識到她的遲疑,轉過身來,雙手開合端開她的下巴,隨即往她嘴裏送了一顆不知什麽東西。

  “唔!”沈曦宜倏然感到一股極苦極苦的味道彌漫胸腔,嗆出了一串眼淚。

  他皺了皺眉,道:“咽下去,這是護心丸。”

  沈曦宜癱坐在地上,手指拉著他的披袍,低聲道:“謝籍,是不是你?”

  那人影輕笑一聲,單腿跪在她身邊,沉聲道:“不是!”

  沈曦宜又驚又喜,倏地瞳孔放大,想仔細看一看他,不料謝籍卻急而捂住她的嘴:“別出聲。”

  他壓低的嗓音聲細如蚊,沈曦宜也明白其中利害,怔怔答應了。

  昏暗中他仍露出一笑,附耳道:“沈姑娘真是通情達理。”他點了點沈曦宜腰間的匕首,“一會兒若是有危險,就用來防身。”

  謝籍將她輕輕扶起,引著她運氣、調息,把護心丹的藥性發散。

  彼時不遠處腳步聲雜遝一片,有人粗獷地大喊道:“小子,給爺們站住!站住!”

  另一人:“二當家的,這有一箱子銀子!許是來贖那小子的!”

  粗獷的聲音:“人呐?”

  另一人:“跑了!”

  粗獷的聲音:“給爺們追!”

  巴巫山這地界自古就不太平,山上的女響馬時長下來燒殺搶掠,遇見女的就拔光頭發然後宰了,遇見男的就直接帶回山寨裏做小,甚為駭人得緊。

  這地方峰回十二山,處處險峻,自古兵家難管。朝廷一直說要剿匪,卻沒一次是真成了的。這回孫常者從巴巫山上經過,應該就是被女土匪擄走了。

  蘆葦叢窸窸窣窣的聲動,沈曦宜心驚肉跳,瞪大眼睛,用口型說道:“土匪?”

  謝籍點點頭,臉色嚴峻。

  沈曦宜在地上寫出“孫定者”三個字。

  謝籍搖搖頭。

  那些女土匪想馬蜂一樣衝上來,謝籍拉著沈曦宜在樹林裏匍匐前行。忽然與兩人碰上,其中一人是個眉清目秀、大眼睛的姑娘,沈曦宜並不認識;另一人端端就是滿身是泥的孫定者。

  沈曦宜跟孫定者眼神對望,均是一喜。

  四個人悄悄摸摸地來到岸邊,土匪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是急追而來。

  謝籍做了休止手勢,示意莫出動靜。他從前在瘴癘之地遊曆之時,學得一手觀泥痕、辨草色的好本領,此刻船未動而水聲先聞,想必有數位君子正蟄伏於此。

  湖邊火光粼粼,沈曦宜匆忙之下,竟恍恍惚惚看見不遠處的水汀上,有個衣衫襤褸的家夥雙手在頭頂揮舞,大喊大叫,“喂——喂——那邊的仁兄——救命啊——”

  沈曦宜揉揉眼睛,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呢。

  這家夥身上掛著布條條,泥濘不堪,嘴裏又混沌不清不知在說些什麽,說是丐幫的列為長老,卻又沒有那般氣勢。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

  謝籍也拿不定,在她耳邊低聲道,“這……不是孫常者嗎?”

  沈曦宜和孫定者嚇得同時一跳,那人的身影,好像還真像孫常者……不過瘦多了。

  他居然自己從土匪窩裏跑出來了??

  孫常者甚為焦慮,疾呼之下,見對岸的人沒反應,左顧右盼,居然一把跳下水去。

  孫常者剛跳下水,後麵便黃沙漫天,傳來一大陣吆喝叫罵之聲,起碼得有五十匹馬,聲勢也算浩大,嘴裏也罵罵咧咧地不知在叫囂著什麽。

  兩撥人……?

  孫定者好像想起了什麽,對沈曦宜道:“快放信號彈!”

  沈曦宜恍然,手忙腳亂地點燃了信子,信號彈“砰”地一聲爆炸在半空。

  那群土匪在後麵窮追不舍,謝籍帶著三人上了事先備好的小船。

  奈何孫定者這廝實在是拖泥帶水,水性不好不說,還不敢跳船,一下落下水中。

  孫常者還在水裏,竭力地往船這邊遊。土匪也跟著跳下了水,手忙腳亂之中,孫常者竟把自己的弟弟孫定者也當成土匪,急了眼似地推孫定者的腦袋下水,跳著滾著地扒上了船板。

  孫定者:“孫常者,你!”

  這是他第一次爆粗口。

  “孫常者!”沈曦宜拉了他一把。

  孫常者吐出一條小魚,氣急敗壞地道:“沈妹妹,別說了,趕緊拉我上去吧!”

  孫定者也吐出一條小魚,恨恨地盯著臉上的鞋印。

  令沉佑聽到信號很快趕到,然而不巧的事,孫常者剛剛上船,遠處的女土匪便包圍了半邊湖——另外半邊被令沉佑的士兵包圍著。

  女土匪大當家的梅三絡的首席**師泥巴,兩條腿坐在另外兩個女匪肩膀上,氣洶洶地喊話道:“姓孫的小白臉!識相的給爺們遊回來,爺們保證不折磨你!大當家的說了,把所有人都休了就留下你!”

  “去你!”孫常者縮到烏篷裏探出一個腦袋,聲嘶力竭地大罵道,“我孫修要是回去,就把孫字倒著寫。”

  泥巴一怒之下放了個臭屁,熏得胯下兩個女土匪直撇腦袋,狂呼道:“行!小白臉,娘的,有種別爬著求爺們!爺們讓這湖邊方圓所有男的全變太監!”

  話音剛落,令沉佑那邊一片嘩然,鬧嚷嚷地罵聲哄天。

  謝籍也一驚,“什麽?”

  令沉佑在山下蟄伏多時,此刻眼見這幫土匪,怒道:“哪來的野人,居然也趕在這裏叫囂!”

  泥巴叫板:“你給爺們滾下馬來!信不信爺們把你當馬騎!”

  沈曦宜見這兩邊火藥味十足,這條小船夾在中間,孫常者又是那幫子女土匪的要犯,委實危險得緊了。

  孫常者可憐巴巴地拽住沈曦宜腿,“沈妹妹,求求你了,趕緊把我帶出去吧!那幫女匪要是把我抓回去,非得把我扒了遊行不可。我一個文人,承受這種侮辱,還不如去死!”

  孫定者怒道:“哥,你還認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