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脾氣不好
作者:籃策      更新:2020-11-12 11:46      字數:4774
  一陣腳步聲打斷他的思緒,來者氣定神閑甚至每一步都走得穩定,想來是個穩妥之人,察覺到不止一個人時,他躲在桌子下麵。以前父親還在的時候經常來此,但他除了這裏哪裏都不讓他去,於是他常跟著父親來此,而他所在的桌下內有乾坤,不大的木質桌下仿佛一個無底洞,每進入裏麵,除了觸手的花紋,再無異樣。

  “他該回來了吧?”

  “嗯,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今天。”

  賀止休微微一愣,如果這人不是說他,那便是於賀氏而言重要的人,也許就像他的父親一樣,常年在外,每到賀氏慰籍危機時刻才會回來。他依稀能辨別出這是兩個男人的聲音,其中一個沉穩低沉許多,另一個則相反,他仿佛把這裏當做他的臥室,隨意侍弄這裏的枯草,當然,這一切他隻能透過縫隙看見,千始終見不到他們的長相。

  其中那個隨意的人說:“他會答應嗎?”

  “會。”

  他幾乎沒猶豫,仿佛再問你吃了嗎一樣自然,而另一人則微微皺眉:“這麽肯定?話說他是否活著都不知道吧?”

  “當初可是你親自把他推下去的,這會兒回來再幫你可就怪了,還有他父親的事,你就打算怎麽跟他解釋?”

  “如果他活著回來,就不用解釋。”

  賀止休越發肯定他們口中的”他”是自己,可他沒想到那聽起來低沉的竟是當初推他下去的族長,可他們要自己做的是何事?

  “出來。”

  他默默從桌子低下鑽出來,那些所謂的親戚可能不知道桌子內有乾坤,可族長未必。

  時隔多年,相對無言。他既沒有重逢的喜悅,也沒有複仇的怒火,總之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隻是他沒想到的是族長臉上多了傷痕,仿佛麵具遮住的那一半是無損壞的臉,他比之前冷漠多了,而他身邊的人一如既往的隨意,隻是比較揪心於他是否會答應。

  他以為他能默默的帶顧景回來看一眼,然後與撇清關係,現在想來著實幼稚,恐在他回來的那一刻,他們便已經等他了,剛才的說顯然是說給他們聽的。他默默的看著他們,兩人終究沒有說話,最後族長丟給他一塊玉佩默默離開。

  賀止休看著手中的物件發呆:“就這麽做甩手掌櫃?”他知道手中的玉佩是別人覬覦已久的物品,得到它方能得到賀氏。

  “一塊石頭而已,不要便扔。”

  空當的大廳內,終於隻剩下他一人。

  這樣的玉佩隻要輕輕往地上摔,就能叫它支離破碎,可轉念想道相識至今,他還未送過一件像樣的物品給顧景,而對方卻早已給他一把刀。

  他默默收起玉佩,終是選擇離開。

  賀氏再怎麽樣也與他無關,更何況昔日族長大人也沒說任何事。

  回到零點木後,他沒有見到顧景,他以為他回去了,可沒有顧景的零點木似乎是個死胡同,顧景曾說過這裏因人不同而不同,也就是一個人不可能兩次進入這裏,因為在第二次進來時,這裏已經變幻。人會變,更何況物?

  他強壓下洗禮的不安,偌大的隧道,他直覺終點無法麵對,可他還是進入潘多拉的魔盒——

  門沒有鎖,不需費力就能推開,他卻遲遲未動手,隻是站在外麵靜靜的觀看。紫羅蘭的花順著木質門傾斜而出,可紅可紫可白,以前在他的小破屋,也曾有過這樣一盆花。當時他父親說花開時,她就回來了,然而他等過一個個春夏秋冬,都不見那個沒見過幾次麵的母親。

  他突然轉身離去,不小的廳堂,迎來它的不速之客,賀止休默默坐在裏麵,仿若他之前那樣接收千夫所指,然而隻有一人。

  “拿著它去帶領你的團隊。”族長點上一直蠟燭,以如今的烈日不許點燈便以見人,可惜那微小的燭火安安靜靜的燃燒,這與男人難以按耐的怒火形成鮮明對比。

  賀止休依舊靜靜把玩玉佩,此時它就像塊石頭那樣粗糙,似乎在等待匠人為其磨滅濁氣。

  見他如此,族長淡淡的說:“跑不掉的,他們已經圍過來了,明日這裏將不複存在,這盞燈會燃到滅亡的時候。你的朋友給了你一件很好的武器,它可以傷人,也可以自殺。”

  “其它武器也可以做到。”

  “做不到。”他仿佛一個稚氣的孩子:“一樣的東西未必能做到相同的事,不是能力不夠,而是不行。”

  這是他回來後第一次見族長說那麽多話,話裏話外透露著讓他送死的意味,他直言道:“這時候還在說這些嗎?我可是之前就被你們抹去名字,現如今卻要我送死!明明是你們自己的事,零點木也好,賀氏也罷,都與我無關。”

  說完,他傾斜手指,白皙的玉順著他的五指劃落在地,摔個粉碎。

  族長像是早料到會這樣,也不驚訝,慢悠悠的說:“石頭罷了,名字不會碎。”他朝賀止休扔出手裏的細花,是之前的紫藤蘿。

  啪!

  筆尖斷裂的地方正好是眼睛處,楚霄霄輕吹留在上麵的鉛灰,遞給她說:“剛好。”

  老板娘接過畫:“為什麽沒有耳朵?”

  精細的素描頭像上缺了一隻耳朵,她不由得有些惋惜,而楚霄霄全無這種感覺,把筆放回原處:“你也沒有給我講完。”

  與其說沒有講完,倒不如說她隻講了個開頭和結尾,他隱約猜到那個男孩會去屬於他的戰場,可沒想過他是如何去的。

  “他去了一個地方,殺了人,快贏的時候,他的屬下跑了,隻留下他一人,然後他也死了,最後被一人救了,現在就這樣了。”她無奈的笑笑:“至於中間那些事,我也不知道。”

  聽完老板娘簡單粗暴的說完結局,他心生無奈,就好比有些電視劇中,完整的鋪墊,本以為會是**,沒想到卻是一句話概括結局。

  最終他也沒再問,老板娘也閉口不言,仿佛她真成了局外人。而一晚上磕磕叨叨,已見東方魚肚白。

  他走時,老板娘戲劇化的問:“可有東西忘帶?”

  他搖搖頭,除了帶走那縷白發,還有包裝精美的禮盒。婀娜多姿的旗袍,裝載它的卻是木質盒子,讓不知道的人看到,還以為是骨灰盒,但他莫名想到魑魅穿上它的樣子,女孩子長大很快的,以她的臉蛋或許會很合身。

  楚霄霄猛的抬頭,自己在想什麽?那可是小孩子,太纏人了。

  這麽想著的同時,他已離開客棧。死纏爛打的生活,風風火火的太陽,莫名其妙的衣服,若他拿這個送女孩子,估計會被一頓暴打,他回憶著自己認識不多的女性,少得可憐中也沒有合適的人送,就這麽擱家裏時不時會被當做女裝大佬,可也沒有會來他這裏。

  一時之間他除了對著頭發發呆,竟無事可做,他總覺得有人扯自己的頭發,大概挺長的,可摸到自己短又短的頭發時,他不由得自己入痕太深。悲慘的製片人隻好承受他的怒火,被他一通亂畫,看著桌子上的板子、電腦,他甚至沒有畫畫的心。

  如果他之前還想去契耽,現在他隻想躺著等死。

  除了漫畫,他似乎找不到自己存在的證明,原來電視劇裏麵主角睜開眼睛下意識的說”我在哪兒”,此刻竟如此真實!

  天黑後他默默躺在床上,就這麽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他總覺得有個人也會這麽做,找到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盯著一個地方發呆。他確定這個人不是顧廷琛,他的眼裏有悲哀,而那個人看著一個地方更像是佛所說的,空。

  好在他不信神佛,否則這時候該成佛了。

  他回憶自己之前的人生,竟是傳說中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的類型。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像現在這般安靜,至少腦子裏空無一物,如此觀過去,仿佛自己過去的一言一行都顯得莫名其妙。

  大概三點的時候,他坐到書桌前,就著眼前的白紙一通亂畫,待他回過神時,雪白的紙上已呈現出一少年模樣:他隻豎著兩邊的鬢發,低著頭似乎在看什麽,或者說在看手裏的什麽。楚霄霄想再畫,卻沒了畫下去的感覺,因為他不知道他的手上是什麽。

  正當他想收拾一下睡覺時,畫紙中夾藏的古銅色紙是那麽突兀,楚霄霄緩緩拆開,他之前燒過兩顧這樣的紙,一次在地獄的一家客棧,還有一次就在這裏。

  他心想就算是惡作劇也該夠了,沒想到還得寸進尺了。他也不生氣,反正他已經把自己活得一團糟了,也不在乎再燒一次。然而找不到火機的他終於明白關鍵時刻掉鏈子是多麽的討厭!

  遠處,一黑一白的眼睛靜靜的盯著他,仿佛再問,為何不用煤氣。

  顧廷琛索性扯下衣服上的一塊布遮住眼睛,隻要看不見,或許就能好轉。

  他努力回憶之前的契耽,那個無利不起早的契耽。這根柱子過去那麽多年,依然還在,可惜沒了之前的枝繁葉茂,他想這樣的花何時才會開起,如果楚霄霄在這裏,他估計會痛恨這根之前綁他好慘的柱子。

  他一路前行,這裏不會有東西阻擋他,這是他第一次安靜的路過這裏,想來當初消失的涼都已重現,又為何不見當初的人。

  宋綠默默的站在他身後:“別摘下來哦,就跟以前那樣。”

  顧廷琛微微一愣,以前他也像這樣蒙著眼睛逗那個”女孩”開心,他繼續向前,直到撞上一堵人牆,他下意識的拔劍。

  “別別別,是我是我。”王血趕緊退後,以免顧廷琛一頓亂砍:“你蒙著眼睛幹嘛?不過也是,都這樣了,有眼睛跟沒眼睛一樣。”

  顧廷琛一把扯下布條:“魍魎呢?”

  王血回頭,果然不見魍魎,他著急的左右查看:“剛才還在我身後的!這家夥跑哪去了?”

  顧廷琛轉身酒往回跑,不在理會王血的呼喊。在這裏,晚一步都是不行的,曾經的記錄,如今能是什麽?因靈界的特殊性,想要掩埋一個人太容易了,他怎麽就答應了帶他來此?

  想到剛見麵就是分離,他忍不住一陣頭疼,因為心裏急躁,周圍似乎變了樣,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人,還有赤羽。他就坐在前麵,但他是抓不住的,更像是回憶之類的東西,但它就是虛無縹緲的出現在此。他看到了王不死給他講述的過去,那個愛羽毛的少年。

  許久,察覺到身後有人他緩慢回頭——

  “我……我就是路過。”楚霄霄不好意思的撈撈頭,說完,就真的消失了。

  許是不在意這些的顧廷琛也著實嚇了一跳,他不知道靈界有多大,事實上,這裏是無法用任何工具來測量,而這裏唯一的參照物就是那根代表著恥辱的柱子。他確定自己不在柱子旁,而這樣的他都能讓楚霄霄偶遇,真能說對方運氣太好,他體內有他給的十之禁,隻要熟悉了,來此並不是難事,以他現在的能力,尋常人也傷他不得。

  他無奈的搖搖頭,又往前走,直到身形徹底消失在薄霧中。

  落痕樹下,楚霄霄望著樹幹發呆:“這樹真能承諾?”第一次來此顧廷琛給他說過,他還別有耐心的盯著它失神,而落痕樹除了連接四大陣眼,本身就有十之禁,他之前還看到有善男信女在此許願,也不知成功了沒?

  一旁站著的王血一本正經:“那當然,不過要付出代價而已。”

  楚霄霄若有所思:“也是,他不會有事吧?”他想起顧廷琛臉色奇差的模樣,像是在壓抑憤怒,可那素白的靈界著實沒有可供參考的地方。想起當初把他鎖在那裏的銀熾天,竟莫名一陣無奈。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離譜,小到隻能裝下那麽幾個人。直到現在,他都不記得自己多少歲了,忘掉的人又有多少?

  “你就這麽希望他出事?”事實上,在顧廷琛跑開後他就離開了,順便把楚霄霄拉過來玩玩,沒想到直接送到顧廷琛麵前。他發誓這次絕對是他最認真的一次,就想帶他去柱子下玩玩,沒想到這都能碰到顧廷琛。隨後,他又換回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放心,你死之前他都不會死的。”

  他以為楚霄霄會對他爆粗,畢竟這人脾氣一直不好,然而他隻是靜靜的看著落痕,似乎在與之交流。他毫不猶豫的嘲笑:“看也沒用,他不會回來的。”

  楚霄霄微微皺眉:“你還記得你以前的模樣嗎?”

  “不記得。”王血毫不在意的說:“我為什麽要記?累。”

  “也是。”楚霄霄該站為坐:“可是不記的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王血斜靠在樹幹上:“喲,咖啡喝多了,這麽文藝?”拜王怨所賜,不在契耽的這段時間,他學會了不少新東西,自然包括吃。

  “我一直覺得好無聊,感覺生活很平淡,總想著離開。就算就這樣離開也不會有人記得,我層不保留存在的痕跡,感覺自己有點多餘,就像酸菜魚,又酸又菜又多餘。”他閉著眼睛靠在樹上,像說著與自己完全不相關的事:“我以前也種過一棵樹,也是楓樹,它還沒來得及長這麽大,就死了。它每天看著那麽多人來往,不知道想些什麽?”

  “你笑了。”王血指了指他的嘴角:“好臭。”

  楚霄霄沒理會他的調侃,繼續說:“我不太記得我的成長過程,既然能忘記,應該不怎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