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真實
作者:籃策      更新:2020-11-12 11:46      字數:3622
  這裏的人出生都有一個稱呼,但不是愛的包涵,而是類似商品標簽的存在。無法抗拒屬於自己的標簽,除非有辦法將其撕開。剛才的人他不認識,但他能感覺出他們認識,對於他來說,夠了。

  突然有個徐娘半老的女人坐到他對麵,問:”要茶嗎?”

  段招銀看了看手中的茶杯,瞬間懂了長命百歲的含義。”長命百歲”意為”償命百歲”,償還足夠的命方為百歲,而誰又期待百歲後的人生?

  他始終沒有回答她,因為她知道她問的不是他。

  她看他的眼神灼熱,可這根本就不是一個陌生人該有的表情。更何況他手中的茶是熱的,而她的是冷的。

  段招銀微微側頭,因為他感覺不到燭火的溫暖,而他坐在這裏又是多餘的,但不能動。他隱約察覺到椅子下有機關,但不知其效果是什麽,好在簡單的扭頭能做到。

  他看到的一襲白裙多了斑紅,卻像是原本的”花紋”,被白裙包裹住的女孩靜靜的跪坐在那裏,對著窗,不知道在訴說什麽?

  薛長命緩緩睜開眼睛,她下意識的看向窗戶,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著雨,窗戶內的他靜靜的看著窗外。

  她原以為顧廷琛喜歡雨,不過是透過玻璃反射看她,”醒了?”

  “嗯。”薛長命淡淡的應道。她擺弄身上的長裙,她好久沒穿過這樣的裙子,垂在上麵的滿頭黑發。

  還是那間屋,隻是手中的娃娃不見了。

  顧廷琛回過頭看她。曾幾何時,他們也是這般距離,當時的她不能動,任由他包紮傷口,現在的他們依舊是這樣的距離。

  薛長命還有些不適應現在的模樣,拖著長裙走到茶幾旁,伸出的手被彈回。對此,她也不驚訝,默默打開台燈。

  “剛剛……”她仍停留在之前的世界中,沒有麥田,有的隻是淅淅瀝瀝的雨。

  “魘。”

  薛長命看著鏡中的自己發呆,她極少照鏡子,她最美的鏡子是禁嵐,可她現在不在。

  顧廷琛越過她默默離開,他想找一顆種子,然而走遍大江南北依舊無果。他索性回到最初,他想,隻要一直向前,就能忘記失去。

  雨總是不停,但不影響他前進。人來人往,總有人踩水濺到他身上,如果他順溜而行,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可他該回那裏?

  雨水模糊了他的雙眼,而這樣看到的世界更真切,男人不顧勸阻搶走了女人的傘,女人脫下衣服給身旁的小孩;那邊的工人總和不戴安全帽的人爭吵,不戴安全帽的甩開絲質的西裝,發亮的皮鞋沾染上塵土;又一次的偷搶,回家的人們看不到。人群中,響起了別具一格的喇叭聲,卻不是回家的方向。

  顧廷琛任由水滴到他臉上,默默朝前走。路夠長,就不會停下。

  “老人家!等等……”

  “老人家!你別走!”

  “等等……”

  耳後傳來極速的腳步聲,但與他無關,他甚至沒聽見,直到頭上的雨停下。顧廷琛愣愣的回首,暮然一個不算高戴眼鏡的女孩子。

  他下意識的離開,卻被後者抓住,”哇!想不到這麽年輕!秋秋,你快來。”隨即,她回頭看著顧廷琛,想來剛才跑得太快,以至於頭發被淋濕。

  “抱歉,剛才沒看清,原來這麽年輕!這麽大的雨為什麽一個人跑出來?”

  顧廷琛沒有回答她,剛才的魘讓他思維混亂,他要找的熒淚,這裏沒有。

  自清草原回來後,他就沒有發現笑臉,她的陽光讓他無法適應。他本該也是普通大學生,如果不是滿頭白發。

  “什麽這麽年輕?”

  許久,被她叫”秋秋”的人走過來。他外罩的風衣盡數全濕,頭發滴著水珠,因為他的傘被她帶過來。

  “就是他。”說著,她把顧廷琛拉上前,”若不是靠近,我都沒發現。”

  顧廷琛忽然明白她口中的”老人家”是叫他。也難怪,他滿頭白發,都會下意識的覺得花甲了。

  男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禮貌的問候,”你好。”

  “你好。”

  “哦!秋秋,我們還要去搬東西。反正都濕了,傘給你吧,下次出來記得帶傘。”她把手中的傘塞進顧廷琛手裏,”抱歉抱歉,剛才誤會了,看你的背影真的很像一個老人。想不到這麽年輕,哈哈哈!”

  顧廷琛一時忘記回答她,因為她說完就挽著男人離開,隱約還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秋秋,我管這麽年輕的一個男孩子叫老人家會不會過分?”

  “有點。”

  “秋秋,有沒有覺得他很像畫室裏的一個人?”

  “眼神很像。”

  顧廷琛愣在原地,默默的看著他們消失於視野。他已經全濕,而他們至少還有一個人幹淨,本是他們拿著的。

  再溫柔的保護對他是沒用的,他所能做的就是保護溫柔。

  正當他準備合上傘時一個人闖進他懷裏,嚴格意義上是躲到他傘裏。

  謝君幽摘下帽兜,搶過他手裏的傘,”終於找到有傘人了,廷琛哥哥,快快快!快來!”她的走到帶動身上的五角星,頭上的兩顆晃蕩作響,同樣星星裝飾的涼鞋鞋帶斷開一條。

  不知為何,顧廷琛就跟著她走了。即使他已全濕不用傘,但謝君幽還是以她那不太高的身高為他撐傘。他停下腳步,”我來。”

  然而謝君幽根本沒聽他說話,一個勁的抱怨,”我說你這麽大個人,有傘還濕成這樣?還不如我這個沒傘的。走了這麽久,留了這麽長頭發,哎!廷琛,你說你怎麽這麽笨!像小孩子一樣撐傘都把自己淋濕。”

  “我要是你,直接撞樹好了,可能還有樹葉遮風擋雨。”

  謝君幽顧著前進,沒注意到沉默的顧廷琛。她就外出買泡麵,泡麵沒買上反而遇上暴風雨。沿著店門口走了好久,終於遇到熟人,一定要賴上他。

  中途,顧廷琛拿過傘柄,隨著她腳下的路前進。

  她雖然嘴上不說,但手軟得一塌糊塗,抖落頭發上的雨水,頭上的五角星也隨著她的抖動而墜落,她幾乎跳出去抓,可還是掉進下水道。無數隻快速離開的腳,終究無人管她掉落的心。

  顧廷琛站在她身後為她撐傘,她起身向前,”算了,丟了就丟了。哈哈哈!廷琛哥哥快走啊!”

  他沒有回答她,呆站片刻長跟上她,顧廷琛看著失去星的她總有說不出的感觸。

  “廷琛哥哥,楚霄霄呢?快開學了,你們不要一個個走得那麽離譜,我沒法和老娘交代。銀熾天退學成功了嗎?我祝他不成功。”

  “廷琛哥哥,怎麽了?”謝君幽停下腳步,隨意的踩水。整條道路,唯有他們最瀟灑。

  “無妨。”

  這次顧廷琛走在前麵,他知道謝君幽的家,高而聳的山頂。而他也不曾回到自己的身份,在這個世界,顧廷琛是不存在的。

  不斷變換的紅綠燈,是否也有他?謝君幽彎下撿星星的那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一個綠色的身影,轉眼一看,隻有不變的路牌。

  雨一直下,山腳下積滿了水。不過他和謝君幽一個全濕,一個半截褲加涼鞋,不足以打濕。等到他們冒雨登頂時,雨過天晴,一道華麗的彩虹劃過天空。

  謝君幽不貧的朝彩虹扔易拉罐,”去你的!我走時下雨,回來就……”

  顧廷琛默默收回傘,靜靜的看著她。已經有一個彩虹,想來不需要他這個彩虹。突然其來的事很多,他沒來得及觀看傘是怎樣的,遠遠望去,儼然一個小型彩虹。

  “再陰霾的天空,也阻擋不了彩虹的傘。”謝君幽朝天大吼,吼完她把顧廷琛拉進屋,”奶奶和母上大人都不在,又是放假好無聊!好在遇到廷琛你了,哈哈哈!”

  把顧廷琛留在大廳後,她就忙手忙腳的朝廚房走去,她目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有人吃她做的飯。然而山頂之上也沒人來,好不容易見到活人,不得放過!

  顧廷琛靠在門檻上,他在想他們是誰?他不怕這是魘的結界,就怕手中的傘突然消失。因為這樣,他就永遠無法償還。

  在清草原和段招銀分別後,他就獨自一人回到這裏。他總有放不下的東西,他無法裝作放下,所以他回到這裏,可他終究不明白自己放不下什麽?在去找禁嵐的時候他也一直想這件事,要找的人不在也不影響他思考。

  “人最大的痛苦不是得不到,而是舍不得。”

  他突然想起《第七個故事》裏的話,裏麵有一個毀去,有一個遺忘,而這句話正是遺忘對毀去說的。

  他無法忽略這部漫畫,雖然名字已變,可著實畫著契耽。他在微博上注冊一個id:無森,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的原因,或許純粹是為了看對方一個動態。

  他偶爾會去網吧,看著屬於他的漫畫,每一頁每一格他都會認真觀看。畫得仔細,看得更仔細,屬於契耽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細節都很真實,這也是無數粉絲中發現不了他的原因。他可以不在乎結果,但一定要看到過程。那是他人海茫茫中尋找檀山落痕唯一的慰藉,找一個人,至少得證明他活著。

  一個人會死三次,停止呼吸的時候死一次,下葬的時候死一次,直到所有人忘記他時就真的死了。他記得檀山落痕,契耽有人為它而畫,所以他們還沒有完全死去。

  啾啾!

  一隻鳥停在他頭上,雖然他看不見,但也知道是隻巴掌大小、楓葉般模樣的鳥。然而謝君幽見狀,笑得蹲在地上,就連菜盤子也丟在地上。

  “哈哈哈!廷琛……這才適合你,哈哈哈哈!還一臉正經,感覺好可愛……”

  顧廷琛沒有回答她,他記憶中的謝君幽,給她一瓶水,她能玩一天,所以他已經習慣這樣的情景。隻是再次來到曾經到過的地方,總會忍不住沉思,當時人很多,他們話說不斷,但……很開心。

  最終他把傘撐開放在門口,既然都是彩虹,理應在一起才是。

  他沒有打擾謝君幽,而是默默觀看。果然,來過的地方,終究會變,但他沒想到謝君幽有那麽多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