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苦笑
作者:籃策      更新:2020-11-12 11:46      字數:3565
  石鳥成型、發育的時間與人不同,所以兩年內長到這般大小也就見怪不怪。反而是顧廷琛有些奇怪他們的來路,因為他下山時確定沒有看到巢穴。石鳥的一生很奇怪,他們會選定一個人相信,至死追隨,而他們脫離石球就來到他們身邊。檀山落痕暗自苦笑,都那麽強了,為什麽還要來他們身邊?

  他可以確定,他們選擇相信的人是他們兩個,可他給不了他們任何相信的保障。

  “師傅,你們為什麽會受傷?”魍魎說,“我以後可以保護你們了。”

  “太弱。“

  “太強。”

  他麵對兩個師傅給出的答案有些苦惱,他並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管是因為太弱身體受傷的顧廷琛和因為太強內心受傷的檀山落痕。

  檀山落痕無奈的歎氣,他並不覺得他說的幼稚,而是蹲下身認真的看著他,“保護別人的前提是保護自己。”他不明白他們為何如此執著的找來?如果是因為當初的救命之恩他反而厭倦這樣的執著。

  他期待著離開,可無法踏出第一步。他想他永遠也無法做到顧廷琛那般灑脫,所以他不希望執著單純的他們活成利益。

  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孩子,因為他們是還未受到汙染的傻子。

  顧廷琛淡淡道,“回去。”關於這點,他和檀山落痕達成共識。雖無冤無仇,但契耽容不下他們。

  “我好不容易才出來,不回去!”魑魅站上墳頭,“我要禍害師公!我要依賴師傅!我要你們和我吃飯!”

  ”我……我會保護好自己的,師傅,你們為什麽總是讓我們走?”魍魎到底是小孩,受到珍愛之人的排斥免不了委屈,“我們沒有做過任何事,隻想待在你們身邊,這樣也是錯的?”

  對錯,這是他們來之前聽人說的。他們長著和顧廷琛一樣的皮囊,卻沒有他的長白發。他們說著誰對誰錯,對錯似乎是山下世界的評判標準。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和魑魅生活那麽久,隻知道自己的想法,並不知道誰對誰錯?

  感性使他們將錯就錯,指出一個聰明人的錯誤他會感激你,指出一個愚蠢的人的錯誤他會憎恨你。

  所以他恐懼他的師傅會憎恨他,他有生之年隻有這唯二的兩個師傅。他們石鳥族看誰聰明與否,就觀察他們對一件事的態度。

  “是啊!我們沒有做過任何事。”重新找回恐懼的魑魅回到顧廷琛身邊,“師公……告訴我……”

  “我做過。”

  顧廷琛默默走向墳地,最後的三十個時辰,他的時間是屬於契耽的。

  “很多事,並不是你沒做過就可以了,因為別人做過。”檀山落痕解釋道:“今天沒有人進入這裏,明天也會有。”

  “這就是……做過嗎?”

  “嗯。”

  “哦,我明白了,師公等等我!”魑魅屁顛屁顛的跑向顧廷琛,“我告訴你,我不怕了,我要粘著你!”

  “師傅。”看著顧廷琛和魑魅的背影他覺得安心,把檀山落痕拉起來默默跟在他們身後,“我可以知道你們名字嗎?方便你們找我們。以後有人說我們沒人要,我就說你們的名字,讓他們知道有人在找我們。”

  檀山落痕靜靜的走著,人走到最後都會成為這裏。知道名字,就可以讓別人知道有人在找自己嗎?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苦笑。

  “落痕。“

  他沒有告訴魍魎他的姓氏,也許隻有甩去姓氏,才能短時間內假裝輕鬆。姓氏綁定了身份、地位和權利,他想逃避,隻是落痕。

  人生如戲,可究竟有幾部戲?

  名字是最簡單又最奢華的東西,它承載別人對自己的期望,又加冕別人的寄托。他不是一個好的兒子,更不是一個好的族長,他無法阻止一切,他無法做任何事,能做的隻有逃避。來的時候他知道當初給他名字的玄死了,說好的再見,隻是無言的告別。

  事實上,在看到那顧信的說時候他就明白了,可不到黃河心不死,他無法理智麵對已經發生的事。所以他來了,見不到了,反而是給他的信也是給顧廷琛,如果能早一步,或許能告訴他,他也沒必要親身去經曆。

  魍魎拉著檀山落痕的手,他似乎對這裏的一切都很感興趣,特別是那些高低不一的墳墓。

  “它們裝著什麽?”魍魎問。

  “失去。”

  “既然都失去了,為什麽不用火燒了?這樣很浪費土地。”魍魎時而踢石碑,時而用火灼燒,“我們石鳥就不會弄這些,火能席卷很多東西。”

  “落痕師傅,師傅他看起來沉默,也失去了?”

  “他叫顧廷琛。”檀山落痕想了想,“都會失去。”

  “略略略……”魑魅朝魍魎做怪臉,“你們好慢。”

  “妹妹,別跑那麽快,這裏看起來古怪。”

  “啊!下雪了!”她用手遮住頭,蹦噠在雪裏,“哥哥快來!師傅,快看,那邊有遮擋的地方。”

  說著她就拉著顧廷琛朝遠處的亭子走去,他們也快步上前,相聚在亭子總是安靜的,總有種到達目的地的錯覺,至少檀山落痕是這樣認為的。他沒有進去,而是朝顧廷琛微微一笑,“我該走了。”

  “啊!師傅,你又要走!”

  這次,檀山落痕沒有因為魑魅的呼喚而停留,他覺得路到頭了,也該散了。沒有誰離開了誰活不下去,隻是習慣罷了。

  追逐不成的魑魅拉過魍魎的手,“哥哥哥哥,師傅怎麽了?師公還在這裏,還有我們,怎麽就走了?”

  “我……我也不知道。”魍魎急而無招,“我們這次來還要把十之禁還給他。”

  一直沉默的顧廷琛微微一愣,“十之禁?”他看著檀山落痕的背影逐漸消失,他感覺什麽東西就要離他而去,而他卻無能為力,就像是之前玄那樣。想起這些,他不由得痛苦,可更多的是安靜,因為檀山家的族長想去那裏他留不住,也沒有理由讓他留下。他把他從城外帶回來時他沒有反抗,難免他這次不會。

  “然後靠當時吸取的十之禁,我們也活不到現在。”

  顧廷琛沒有說話,示意他繼續說。見自家師傅不再迷惑,魍魎也開始正經,他隱約感覺這件事對他比對檀山落痕還重要。

  “石鳥孵化需要十之禁強的人輔助,他們拚盡圈裏也隻是勉強孵化,剛出生的我們情況不穩定,若不是有你們的十之禁,我們當天就死了。落痕師傅落痕特殊,可以通過血液傳遞十之禁,他的受劃傷滴落血到我們的家,我們通過那滴血獲取養料。我們長大了,要還給他。”

  這些他都知道,他們當時答應了他們,於是就往石球注入十之禁。也是在那時,遇到長大的宋綠。可他不知道的是這些年檀山落痕根本沒有一絲十之禁!

  他靜靜的望著遠方,“說下去。”

  “我們就是通過這滴血找到他的。我們的感官很敏銳,還能找到與他相關的人,我們去到有過他的地方,其中一個地下室他的氣味最重,可是沒有人。所以我們循著氣味找到這裏,起初還不確定,因為幹擾血太多了,後來妹妹肯定你在這裏,我們才來的,沒想到落痕師傅也在。”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顧廷琛默默感受著落在手上的學融化,多年前檀山落痕的手有一道傷痕,就是那時候開始的。

  “不到三十個時辰,我會找到他。”

  顧廷琛把他們安置在九閣就離開了,他能保證找到檀山落痕,反而是他們不讓人放心。如果是檀山落痕看到他這副麵對小孩左右為難的模樣,估計會懷疑人生。

  九閣雖然沒有原來的主人,短時間內也不會有新的更替,小隱隱於山,大隱隱於城,隻要他們不出手,就是普通小孩。反而是雖生,似乎從契耽蒸發了,但他不在意,他隻願他在乎的人平安。

  他在甄香鎮找到檀山落痕,他就在橋的另一邊,顧廷琛沒有忙著踏上橋,“小時候,你在橋的這一邊,我這橋下麵;長大後,你在橋的那一邊,我在巧的這一邊。”

  “廷琛?”檀山落痕與他隔橋相望,他做不到回去,更不想去叁坎,所以在巽坤和叁坎大戰時,他選擇默默觀看,因為他什麽也做不了。

  自千鳥山回來後,他所修煉的十之禁神秘消失,不為父母報仇並非他的隱忍,而是無能為力。這些年,他一直隱藏,可他覺得藏不下去了,好累。總要經曆什麽,才能知道以前的生活多麽快樂。

  “你走吧,我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檀山落痕苦笑,“現在這樣也不錯。”

  “不錯不是指不是錯的。”

  麵對顧廷琛的強硬,他也無能為力,或許時間真能改變一切。但他總能和顧廷琛一本正經的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不是錯的,可什麽是對的?”

  “水凝聚成冰,冰融化成水,同樣的物質,因形態不一樣而人們對它們的態度就不一樣。就像這凍結的湖,你怎麽知道它是冰還是水?”

  “隻要我愛和愛我的人安全。”顧廷琛解下圍脖向上投擲,“在它落地前,你不過來我遊過去。”

  起初他還不明白顧廷琛驚奇的腦回路,但看到他走到岸邊時直呼其名,“顧廷琛!你瘋了?現在下雪。”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憤怒,但他一直沉澱的心受到激發,然而顧廷琛隻是看著水中的圍脖的倒影。

  “顧廷琛!你他媽給我滾回去!從今往後,你不欠我,我不欠你,各自安好。”

  撲通!

  不太透明的湖水激起一絲漣漪,檀山落痕握著飄落到手的圍脖,原來是扔給他的。

  他望著積滿雪花的橋發呆,如果他上去,會是第一個留有腳印的人。

  冬天了,都在家各自安好,他為什麽就不能正常點?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湖麵平靜如初,他跳上橋對著水大喊:“送出去的東西不能再收回來!不要做自己不會做的事!沒人告訴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