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霄霄坐在一旁，默默旁邊，即使相隔甚遠，也願再次相見。

  他已經睡著了，確定不是喝暈的。地上一堆的瓶子，酒是個好東西，治外傷也治內傷。楚霄霄不知道他是痛暈的，還是被書砸暈的，他在“療傷”過程中不小心碰到背後的書架，然後就被書淹沒了。

  這樣也好，至少有被子。

  這之後的每一天他都在大山度過，直到痊愈。配合十之禁，一切治療都快了，他也沒有再看到黑衣人。

  他下山了，沒有回來了，但他知道，他永遠有家可回了。走之前，他整理了書架，將酸梅姐身上的一塊布夾在書裏，他看了看，那本書正好是《當歸》。

  他沒有再去甄香鎮，因為和他有聯係的東西已經當歸了。

  楚霄霄不知道他要去什麽地方，因為這個契耽已經屬於新世界了，到處都是殺戮。許是因為他眼睛頭發太可惡了，總能吸引人的眼球，他也見怪不怪，默默往前走。

  他觀察到，這裏的建築不同於現在的契耽，太森嚴了！相比起甄香鎮，這裏應該算是一個城市，城市套路深，小鎮更複雜。不知道他在找什麽，或者在搜尋什麽，除了那一股子的悔恨，他什麽都看不懂。

  停下了？

  沒有看標牌，直接走進去，楚霄霄注意了，這裏是“雖生”。雖生……這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簡單來說，沒有多惡毒，至少看起來是這樣。雖生的前廳是個類似酒樓的地方，也就是貴族的聚集地，金酒玉食，美人如煙。

  “你這小子哪來的？出去！”

  這個類似服務生的人毫不猶豫的轟他出去，他沒有說話，盯著他，不走。

  何止是他不明白，楚霄霄有不明白他要幹什麽，許久，他才開口道：“雖死。”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這裏的人再沒有為難他。對於這裏的客人來說，他就是一隻蟲子，可有可無，就算死在他們麵前，也不會多看一眼。楚霄霄覺得有些不安，越走暗，直至豁然開朗。

  如果這是一間房，那一定是房。幾乎湛金的地麵，玉琢的器具，說是土豪也不要這麽闊。

  這裏點了很多蠟燭，如同白晝，白晝之下儼然應該老人。老人很慈祥，一摟頭發擋住了一半的臉，連帶著左眼，帶他來這裏的人退出這間房，輕輕合上門，終於隻剩下他們兩個。

  “坐。”

  顧廷琛沒有理會他的熱情，站在那裏直直的盯著他。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眼睛很討厭？”老人依舊溫柔的看著他，“紅紅的，就像生病了一樣。”

  “想好了嗎？”

  他沒有說話，點頭。

  “會有人帶你去的。”

  他所站的一平方米的空間緩緩落下，這是個類似電梯之類的東西，楚霄霄看了他一眼，老人搖晃著杯裏的茶，高深莫測的說了句：“嗬，活著？”

  “打死他！打死他！”

  “上啊！”

  “對！就這樣！”

  “打他……”

  好吵，不喜歡人多的他自然受不了這種吵鬧，看著他安靜的表情竟也安靜下來，之前的幾年裏他都活在安靜中，哥哥，酸梅姐，直到最後隻有自己。

  他看清楚了，這是應該地下賭場！

  賭命！

  白烈的酒，火辣的姑娘，說是赤身**再不誇張。貌美膚白，紅唇如纓，同樣暗紅色的十之禁竟也襯得女孩白裏透紅，甚是好看。

  血，場上全是鮮血，有人倒下了，又有人上去，直至剩下一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沒有眼淚，隻有歡呼。每當有人倒下，賓客們便向台上丟錢，勝者繼續，敗者擔架。

  突然明白這裏為什麽叫“雖生”了，生而為死，死而為生。

  當他說出“雖死”的時候，就已經生死不分了。想想老人高深莫測的笑，想想店家的冷嘲熱諷，這根本就不是什麽酒池肉林，這是貴族的溫柔鄉！美人、食物、金錢、競技，哪一種不是為了博樂？而他們就是這殘酷的博樂者，不停的打鬥，不管男人女人小孩都可以上，他就是這可憐的小孩。

  想抓住他，抓不住，別去！

  楚霄霄由衷的呼喚，無果。記得嗎？知道結果，過程遠比結果可怕得多。很顯然，他沒有參戰，這是暫時的，因為台上有人。

  初步判斷他們並不是什麽太強的人，否則也不會無聊到觀看這種競技，能來這種地方的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因為普通人忙於口糧。除去普通人和至強者，就隻可能是貴族，拿著家裏的錢四處飄蕩，這裏有一個很大的盤口，賭誰輸誰贏。

  這裏的人幾乎都會十之禁，整個打鬥過程，飄滿了暗紅色的氣流。

  他被帶到一間密閉的小房子，隻有他一人。楚霄霄看到還有很多像這樣的房子，是否也有他這樣的人？

  楚霄霄不敢去想，因為他之後的每一天都在這裏度過，應該是都會來這裏。倒不是上台比武，而是陪練，陪他們訓練，以他的能力當真上不了場，實在想去，也不是不行。所謂的“陪練”和上場也沒太大區別，都是暴力。陪練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上場的人變強，提供更殘酷的比試。

  如果看做一種修行，未免太殘酷了，可他就是在這殘酷中成長起來的，用生命換來了生存。

  這就是一家黑店，專收各種不服，人們可以盡情的在這裏發泄，不需要負任何責任。因為他不怎麽與人交流的原因，楚霄霄終於不知道這是哪裏。

  沒有軍隊嗎？沒有家國嗎？沒有秩序嗎？

  少有的幾次，他跟隨顧廷琛出去，這裏隨處可見十之禁修煉者，然後這裏是契耽，其他一無所知。

  每次他走到這裏，都不會抬頭看上麵的字，默默走進暗隔，開始一天的修煉。不得不承認，在這裏與人對打力量確實提升了，至少能熟練控製十之禁打鬥，在這個非死即傷的世界，活下去就是最好的幸運。突然想起他的哥哥對他說的話，那是最好的期望。

  誰搶你食物，就咬誰。

  他做到了，成為“最佳陪練”，現在“陪練”幾乎不會受傷，集合以前看的武學書，竟也像模像樣。除此之外，還能賺到口糧，大到城鎮，小到村莊都開始鬧饑荒，按照他的時間推演，此次饑荒長達三年。

  三年裏，打黑架，賺口糧，存經驗。偶爾一個人的時候看看那把刀，一把破敗的刀，什麽都不做，拿在手中靜靜的觀看。他說過要找哥哥，這是他一直的信念，可是

  3

  人海茫茫何處尋，是非存活又能知？

  三年了，十二歲，已從死小孩長成死少年，一副黴臉。

  城牆？

  那是看他記憶時看到的第一個畫麵，也是在靈界看到的畫麵，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他十二歲的時候。

  咦？這是怎麽了？楚霄霄看著自己漸漸透明的身體，不解。雖然通過玻璃球進入城堡的可能不是實體，可還沒完，人的一生不長不短，可也沒有理由十二歲就完了！

  楚霄霄以為會退出，沒有。這是什麽？紅彤彤的，像極了紅色蜘蛛絲。楚霄霄伸手擦，怎麽也擦不掉，依然在，這可能是場景所致，扭頭，無果。就像是一張定格的二維畫麵，怎麽都不會改變。

  這張二維畫中是高大的城牆，以及雜亂的人。

  移動了，還是一樣，這些“蜘蛛絲”似乎跟環境無關。加快了，變得雜亂無章，可那血網依舊在，平靜了，等等，這是

  “別跑……”

  是他！透過餘光，能瞥見手裏的饅頭，那追逐的人一定是那個人。果不其然，牆的另一角，他被壓到牆上，脖子間有一把刀。

  “你別誤會，我不搶你饅頭。”

  楚霄霄看不清他的發色，但能確定這就是城牆上的少年，頭發是紅色的。當然，現在也是紅色的，隻是多了絲網，但能通過他的眼睛看到顧廷琛。

  視線很快移開了，因為他走了，莫名其妙的相遇，莫名其妙的結束。

  他，應該就是檀山落痕。

  終於能確定一件事，這是顧廷琛的視角。還在他的記憶，卻是“身臨其境”，我應該在他身體裏，或者視線在他身體裏，隻能看他所看，聽他所聽，聞他所聞。

  記憶是過去式，自然不能改變，也就是以他的視角看記憶。本質上沒什麽區別，但更局限了，無法看到“他”以外的東西。

  這些血網一直跟著他，就像長在眼睛上一樣。

  眼睛！楚霄霄錯愕，他的眼睛就是紅色的。白發天生不假，可眼睛不是，先前還是正常的瞳色，自從那次墜湖之後就是紅色了。莫非是哥哥的血染紅了瞳色？

  不止一次的好奇他的白發赤瞳，沒想到這麽殘酷，染紅了色素影響了視線。突然明白他為什麽看到大火那麽安靜，去到地下賭場那麽沉默，因為

  他看到的世界是紅色的！

  這些血網一直跟隨他，擦不掉，抹不盡，終身相伴。

  境隨心變，當這些“境”籠上一層紅色的時候，便都一樣了。

  當他回過神時，顧廷琛已經離開城牆很遠了，餓鬼們沒有追上來，追上來隻會更慘。畫麵切換得很快，應該在快速移動。

  甄香鎮！看著眼熟的小鎮，楚霄霄啞然，真沒想到多年以後他還會回來。以他至強至剛的性格，本以為未找到哥哥前都不會回來，造化弄人。

  眼前是深度暗紅，應該是天黑了，夜晚的小鎮幾乎沒人，而他也盡量選擇人少的路走。和很多次一樣，不知道他要去那裏，他在這裏生活過幾年，自然熟悉道路，可憐他這個外人一竅不通，隻能跟隨他的視線慢慢看下去。

  停下了，果然還是回家了，卻沒有進去，因為裏麵有人。

  “唉，年年鬧饑荒，真不知道這日子要怎麽過。”

  “沒事，我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