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間日暮七星現 第255章 兩強相爭(4)
作者:陌路涼涼      更新:2020-11-11 23:35      字數:3583
  常破虜一直衝在隊伍的最前麵,他身上已經有兩處箭傷。好在有甲胄阻擋,拔掉入肉寸許的肩頭,經過簡單的包紮,繼續帶領大夏的步兵兵團追擊遊騎的輕弓馬隊。

  呂濟川幾次勸諫,

  “將軍,請您務必護住自己的周全,您一旦出事,那整個大夏的西北防線,很可能會徹底崩潰。”

  常破虜把手中的一杆鐵槍揮舞的虎虎生風,完全不像將近古稀的垂垂老者,他扭頭招呼呂濟川,

  “這不正是我們大夏常勝的熱血男兒建功立業的戰場麽?金沙校尉,金沙是我們大夏的疆土,現在你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大夏的疆土。你看,我們從金沙城一直走到這裏,可曾被山海隔開?這也是金沙,大夏的每一寸土地,都應該是你眼中的金沙!”

  呂濟川幾次力薦未果,看常破虜已經殺紅了眼睛,也就不敢更多的阻攔,倒是一旁的馬征,把他偷偷拉到一邊,

  “老大,那姓常的已經瘋了,讓我們用兩條腿冒著遊騎的箭雨追他們的馬隊,這不是把兄弟們的命往火坑裏填麽?”

  “混賬,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常將軍是我們大夏的五軍都督,你這麽說他,不怕掉腦袋嗎?”

  “老大,你要是信他不信我,那盡管把我交出去就是,死在老大手上,我馬征不冤。”

  看呂濟川還想訓斥自己,馬征隻好壓低嗓音,把自己探聽得到的消息,全部說了出來,

  “呂老大,你把他當做咱們的主帥,你仔細想想,他可曾把我們邊軍兄弟當人看了?您親自求他把流民營地的軍屬接入城內,他都不肯答應,可是被那個什麽叫項北的小毛崽子一扇呼,反而痛痛快快的就答應了……”

  呂濟川的眉頭皺了皺,顯然心情有些複雜,看他似乎還在猶豫,馬征索性把自己私下調查的情報,全部說了出來,

  “您可知,那個小毛崽子,甚至都不是咱們大夏的子民麽?他從南郡帶回來的那些烏合之眾,全是北梁的殘渣餘孽,而那個小毛崽子,據說就是當年北梁的護國將軍留下的野種。老爺子把我們的金沙交給這個小毛崽子,還不是不想信任您……”

  “什麽?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呂濟川顯然並沒有太過在意這些,之前他隻是覺得馬征對常破虜的懷疑有點過於敏感了,但這些消息,卻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馬征又四下環視了一下,確認沒有人在偷聽,但還是把聲音又壓低了不少,

  “將軍可別忘了,當年前任金沙校尉私通邊匪,常破虜才破格提拔的將軍。而且,他當時可是命你親手處決了那些個邊匪,才接納您的……”

  “住口!”呂濟川忍不住低聲怒喝,但馬征知道,這層怒意卻不是因他而起,呂濟川身體力流淌有一半西羌的血脈,他的父親是大夏的邊軍,可他的母親卻是西羌逃難至大夏的難民。這個秘密,常破虜知道,馬征也知道。

  “還有……”馬征想趁熱打鐵。

  “還有什麽,快說!”呂濟川心中的怒火正在被這個看似魯莽的手下一點一點的勾出來。

  “你知道我們為何不得不用步兵去追擊遊騎蠻子嘛?我們最後一批虎賁鐵騎,也被那個老瘋子借調給楊勝了,現在那些在敵後鬧出動靜的,就是我們的這批鐵騎,他背著我們把金沙虎賁送進火坑,現在又要讓我們這些步兵前去送死,隻有兩種可能,要不,就是他貪戀軍功,不拿兄弟們的性命當回事。要不,就是他想借刀殺人,換他更中意的人馬來替換我們。”

  “他敢?”呂濟川下意識的把手扶在了腰間的刀把兒上,突然又覺得自己失態了,臉上的怒意很快被掩蓋過去,隻是冷冷的問道,

  “馬征,你給我說了這麽多,你到底想要怎麽做?”

  “老大,如果現在我們還要執迷不悟,那隻怕就是被人拔掉牙齒和爪子的猛虎,變成一隻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玩物了。我已經聯絡好了咱們金沙出來的那些弟兄,他們都已經表態,願意和我們一起回金沙,守住咱們的老家。”

  “那常將軍呢?”呂濟川一時還改不過口來,想必是多少還有些敬畏之心。

  “老瘋子隨他去吧,貪功就讓他自己一個人去邀功。隻要我們團結,莫非他們還能把咱們整個金沙的兄弟全部殺光?”

  呂濟川思前想後,又看了看那些不斷倒下的兄弟,還有那個衝在最前麵拚死搏殺的老人,思前想後,一時沒有了主意,隻得長歎一口氣,默不作聲。

  馬征心中明白,有些話呂濟川不好說出口,但他這態度,算是默允了自己的計劃。

  常破虜已經耗盡了體力,但他依舊堅持機械的揮舞著手中的鐵槍,眼下大夏北疆的形勢,讓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將軍不得不賭上這一把。

  遊騎帶著大量搶來的輜重,失去了平時對敵大夏時最大的優勢,那就是遊騎輕騎的機動性。隻要先由楊勝像一個釘子也一樣釘住遊騎大軍的最重要也是最薄弱的地方,中軍大營,那麽大夏的步兵,就可以纏上遊騎的馬隊,然後徹底解決這場危機。

  或者退一步說,即使不能殲滅遊騎主力,那麽隻要逼迫遊騎舍棄從大夏搜刮來的越冬用的糧草,那麽被風雪夾擊的北荒遊騎,應該至少五年都不會恢複對大夏用兵的元氣。

  隻是趁著戰鬥的間隙,常破虜扭頭看了看身後那個私下交待好,替自己保管金批箭的侍衛,侍衛不禁有些緊張,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能在敵人擄走常破虜之前,一箭送老將軍離開麽?

  ……

  楊勝沒有常破虜的這個安排,雖然他也曾替老將軍保存過那支金批箭,知道這樣做也很有必要,但是,執行這次慷慨赴死的任務時,快馬楊勝卻沒有這樣的安排。

  因為這次必死之戰,孤羊投群狼,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多餘的精力去做這件事情,為了最終的目標,每個戰士都要拿出身體裏所有的力量和精神,去拚死搏殺。

  可是,那個目標達成了麽?遍體鱗傷的楊勝卻越來越迷茫,臨行前,常破虜的囑托曆曆在目,

  “如果能突襲掉遊騎的頭目,你即可全身而退。或者你給我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讓我能用步軍纏上遊騎的馬隊,到那時,我會放出火鸝信號,隻要看到火鸝,你就可以帶著弟兄們突圍。”

  “那要是沒有等不到火鸝信號呢?”楊勝突然順嘴發出一問,不想這個問題竟然讓自己和麵前的老人同時神情一黯,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常破虜的聲音變得更加滄桑,

  “如果沒有火鸝,那就是我們大夏的氣數已經盡了,我們作為大夏的戰士,隻需為她流盡最後一滴血就好了。”

  ……

  楊勝用手擦了一把從額頭滴落到眉弓上的血跡,頓時手心沾滿了粘稠的血漿,那張堅毅的麵容上更是塗滿了血色,“流盡最後一滴血?”似乎還很遙遠。

  可是狙殺那個被遊騎眾星捧月般的那個高大男子,更不可能,越來越多的遊騎精銳,聚集到了那個虎背熊腰的年輕人的身後,而那個年輕人的手中,還緊緊的捧著那個碩大的王矛的槍頭。

  隻可惜當時隻顧得斬斷那根明顯的王矛了,竟然沒有看出這個年輕人竟然就是這數萬北荒精騎的頭領。

  又是幾輪衝鋒,楊勝手中的這把馬刀已經又嘣口卷刃了,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做出側落從疾馳的戰馬上附身搶到地上的馬刀這種動作了。

  楊勝身邊的戰友們,甚至他們胯下的坐騎全都已經力竭,騎士們顫抖的雙手拉不住馬韁,隻得用手掌象征性的卷住緊,雙臂無力的耷拉在馬背上。

  楊勝又朝著大夏的方向看了兩眼,天空依然陰霾,連一隻孤獨的飛鳥都沒有,更別說常破虜提到的“火鸝警報”了。

  “弟兄們,盡力了……”

  楊勝安撫著最後這幾十個還在自己身邊緊緊依偎的戰友,此刻已經沒有什麽三人的戰鬥隊形了,所有這些幸存的戰士,已經變成了大夏虎賁最後的倔強,在四周包圍上來的遊騎軍們蔑視的眼神中,依舊泰然自若,事已至此,死而無憾。

  這反複衝殺的道路上,很多曾經也用這麽輕蔑的眼神盯著這些虎賁的遊騎戰士們,已經變成了淌著汙血的殘屍。

  曾經舞動如風的馬刀,此刻已經變得如此沉重,楊勝咬牙勉強再次舉起馬刀,隻是他那條布滿傷痕的右臂,所有的肌肉都在顫抖,就連舉起的馬刀也隨之微微的顫抖著。

  刀尖,卻依舊倔強的指向了被眾多手下環繞著的大王子脫脫。

  脫脫呲牙冷笑了一聲,又轉身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遊騎士兵。顯然,他對楊勝的騎術有些欣賞,但是,他手中的王矛槍頭卻始終提醒著自己,絕對不能放過這個不知死活的大夏騎兵。當這最後幾十匹大夏虎賁戰馬開始踉踉蹌蹌的發起最後的衝鋒時,脫脫反而指揮著手下一同後退,自己拎著那支王矛槍頭,一提馬韁,迎了上去。

  原本大王子下命,要活捉楊勝時,塔克長出了一口氣,把自己最後一支鐵箭重新收入箭壺。但此刻脫脫親自上陣對陣大夏虎賁,塔克還是第一時間再次開弓搭箭,瞄上了越來越近的楊勝。

  終於,短兵相接,楊勝的馬刀落下的速度已經無法和大王子手中的矛頭相比,就在馬刀斬下來的瞬間,王矛槍頭更快一些,直接刺中了楊勝的小腹,這批大夏最後的“快馬”,終於也停了下來。

  ……

  發動這次突襲的常破虜,此刻卻比脫脫要狼狽許多,打著打著,老將軍發現身邊的步卒越來越少。老人忍不住再次振臂高呼,“難道你們不打算救我們闖營的兄弟麽?”

  應者寥寥。那些原本跟著主帥衝殺的士兵,眼見巨大的傷亡,慢慢開始猶豫起來,常破虜氣的直跺腳,“敗了,隻要再往前一步,隻要一步!”

  但此刻的手下們,看著馬征的眼神,竟然仿佛遇到了救世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