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歐陽坤睜開眼睛時，四周靜得讓他莫名的害怕。

  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爸爸……”

  他扯開喉嚨喊著，可聲音還是那麽小。

  他急切的呼喚，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房間裏依然死一般的寂寥。

  歐陽坤很用力，很用力，才能讓自己側過頭去。

  一眼便看到他的父親，坐在離他不遠的一張椅子上。

  “爸爸……”

  歐陽坤對著爸爸喊

  可椅子上的人好像沒聽見，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張藤椅，歐陽坤記得母親常常坐。

  是的，她就坐在那，讀堂吉柯德的故事給兒時的他聽。

  聽著聽著，他就睡著了，而母親總會給他一個晚安的吻。

  父親，一動不動，兩隻手無力地垂了下來，臉色卻十分安祥。

  “爸爸……”

  歐陽坤掙紮著，想爬起來，可爬不起來。

  第一次，他的心如此恐慌。

  歐陽坤再拚命掙紮，下一秒整個人便掉到了地板上。

  他已經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了。

  他一步，一步，爬向父親。

  幾步遠的距離，如今卻如天涯海角那般讓人心痛。

  終於，歐陽坤抓到了藤椅的一隻腳跟。

  他用一隻手抓著椅跟，另一隻手往上撐。

  他摸了摸爸爸的手，冰冷極了。

  他對著爸爸的手嗬氣，可他的手並沒有暖和起來。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探了探爸爸的鼻息。

  “不”，他不相信，他的心碎了。

  “爸爸……”

  隨之，歐陽坤抱著爸爸，像個孩子一樣，哭得撕心裂肺。

  ……

  窗外，沒有一絲風。

  幾顆星辰眨了眨眼，便隱沒在深邃的天空中。

  幾隻早起的鳥雀，在窗外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

  歐陽坤就這樣，一直呆呆地坐在父親的旁邊。

  “爸爸，我要樹上最高那個果子！”

  “好，好，爸爸摘給你！”

  歐陽達爬到樹的最高處，摘下那顆兒子喜歡的果子。

  摘了後他向樹下的兒子喊：“坤兒，你看！爸爸摘到了。”

  “哇，爸爸好厲害，爸爸好厲害！”

  歐陽坤站在樹下，拍著小手。

  下一秒，歐陽達便從樹上重重地摔下來。

  “爸爸，爸爸，你沒事吧？”

  歐陽坤跑上前去，抱著爸爸哭。

  “爸爸沒事，你看，果子還好好的。”

  “我不要果子，果子害爸爸摔倒！”

  歐陽達為了保護果子，手被摔斷了。

  歐陽坤記得，爸爸的手三個月後才恢複。

  “爸爸，跑快點，跑快點！”

  歐陽坤騎在爸爸身上，拍著爸爸後背，不斷催促著爸爸。

  “好，好。”

  爸爸爬得更快。

  後來，爸爸的腰閃到了，躺在床上半個月！

  “坤兒，看，爸爸給你帶什麽禮物？”

  每次爸爸下班回家，總會帶禮物給歐陽坤。

  “哇，變身機器人！超酷！”

  歐陽坤接過禮物，愛不釋手。

  他嚷著讓爸爸抱，然後親了爸爸的臉一下。

  那時候，爸爸不知笑得多開心。

  “坤兒，快遊過來，遊到爸爸這。”

  歐陽達總在泳池的另一邊，拿著兒子最喜歡的玩具，笑著等著兒子。

  歐陽坤很快就學會了遊泳。

  一幕幕，溫馨的回憶，如甜甜的蜜，讓歐陽坤沉浸在回憶之中，沉浸在他與爸爸相處的快樂之中，沉浸在爸爸對他的點點滴滴之中。

  歐陽坤握著爸爸的雙手顫抖著。

  生活就是這般變幻莫測。

  有時候一個快樂的回憶，就足以聊慰你孤苦的人生。

  有時候一個念頭，就會斷送你的一生！

  有時候，親人，就在眨眼間永遠地離開了你。

  你想再叫一聲，再說句話，都沒有機會了。

  想著想著兩大滴眼淚，從歐陽坤的眼角緩緩流到嘴角。

  “坤哥，節哀。”

  王強知道後，馬上趕了過來。

  一進屋，看到的就是雕像般的歐陽坤。

  “坤哥，你怎麽了？”

  王強愕然。

  歐陽坤強打精神，壓下難過的心情，擦了擦眼淚，語氣平靜地回答：“沒什麽，我沒事。”

  王強知道，歐陽坤表情裝得越是平靜，就越代表著他心底裏的痛苦越大，大得他無法承受，而選擇了偽裝。

  看著故作堅強的歐陽坤，王強的眼眶紅了。

  “你該替伯父辦喪禮了。”

  王強提醒著歐陽坤。

  “是嗎？”

  歐陽坤神情悵惘，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為什麽，為什麽要辦喪禮？爸爸他在這啊，他還好好的。你看，王強，你看，他在和我聊天呢！”

  王強舉起手，扇了歐陽坤一巴掌！

  “坤哥，你醒醒吧！不能這麽自私，就這麽放任自己！該麵對的總要麵對，你難道還要讓伯父為你掛心？難道還要伯父走得不安心？”

  王強衝歐陽坤吼著。

  虛弱的歐陽坤，哪耐得了王強結結實實的這一巴掌？

  他倒在地上，兩眼空洞洞的。

  王強那一巴掌扇在臉上，他並不覺得痛。

  歐陽坤呆呆愣愣的，臉色蒼白得有點嚇人。

  王強一把拉起他，氣急敗壞地吼著：“歐陽坤，你就是一孬種！起來，你給我站起來！”

  “沒了，一切都沒了！一切都結束了！”

  歐陽坤麵無血色，兩頰都深陷下去。

  此時的他又變得無情無緒，行屍走肉般。

  麵對這樣陌生的歐陽坤，王強不知所措。

  “一句話，哪怕和我再說上一句話也好。為什麽，為什麽就沒了？就這樣走了？”

  歐陽坤六神無主，喃喃自語。

  最後王強實在沒有辦法，隻好把歐陽坤打暈，替他把歐陽達的喪禮給辦了。

  死者為大，入土為安。

  總算，他替歐陽坤辦了件像樣的事。

  當歐陽坤昏迷了三天三夜後，終於醒過來時，麵對的是父親的墓地。

  冷清的風吹過，空中的雁哀鳴。

  幽幽的悲傷，縷縷絲絲纏繞著。

  歐陽坤摸著冰涼的石碑，低聲哭泣。

  淒涼的呼喚，伴隨著鳥兒的聲聲啼叫，讓人心酸。

  寂寞的墓碑，安靜地立在那。

  連花兒也為這裏沉眠的逝者悲哀。

  你在悲哀什麽呢？

  無語。

  惟有濃濃的思念，回應著……

  “回去吧，坤哥，天漸漸黑了。”

  王強扶起歐陽坤。

  回到汽車裏，歐陽坤猛抽著煙，又一陣接一陣地咳嗽！

  歐陽坤像中了魔似的，口中的能讓他麻木，讓他不要那麽清醒。

  王強把窗開到最大，好讓這嗆鼻的滿車子煙味散出去。

  王強看著歐陽坤一根接著一根地抽，內心有點不安。

  但有什麽辦法呢？

  心情差，抽個煙總不能阻止吧？

  歐陽坤得眼裏已經沒有眼淚。

  隻有茫然，一片茫然。

  王強給了歐陽坤一個最堅實的擁抱。

  這時候，歐陽坤放聲大哭！

  “王強，我的爸爸，我的爸爸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