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小真一路跑回到家裏，渾身的力氣也差不多用完了，隻覺身心疲憊。

  她長舒一口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低垂著頭，眉稍之間飽含了憂慮，眼裏滿是苦澀的淚水。

  “為什麽命運待我如此苛刻？”

  景小真是孤獨的，此時此刻，沒有一個人可以商量，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她的忙，心中的苦悶無處可告說。。

  景小真的童年是在父母的吵鬧聲中長大，家裏沒有一絲溫馨。

  後來父親做生意失敗，那些催債的人天天上門，有的甚至還在她家大門前潑紅漆，搞得像血淋淋的樣子。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那八個血紅大字，在景小真的腦海裏，永遠揮抹不去。

  母親受不了這樣的日子，拋棄她，拋棄兩個弟弟，改嫁他人。

  父親從此天天酗酒，對兒女不管不問，有時候心情不好，還對他們三個孩子腳打拳踢的。

  自己和弟弟的衣服破了，沒錢買件新的，景小真隻能一針一線縫好。

  景小真不會針線活，看著破洞上歪歪扭扭，像老蚯蚓般的醜陋的補線，景小真哭了。

  為了怕同學們看到取笑他們，景小真隻能再用另外一塊破布，剪成圖案，再縫上去，才勉強著穿。

  家裏沒錢買菜，景小真每天放學後，總會站在路邊賣菜攤位的對麵一直等。

  等到晚上，老板收攤，地板上被丟掉的爛菜葉一堆，趁清潔工還來不得整理，她會慌忙跑過去。

  她四處張望，確定沒有認識的同學，才偷偷挑些還可以的菜葉，裝在黑色袋子裏，帶回家去，煮給兩個弟弟吃。

  有時候雨下得太大，她就把書包和菜葉摟在懷裏，渾身都濕漉漉地跑回了家。

  後來有一位好心的賣菜伯伯，讓她每天放學後在他那裏幫忙賣點菜，然後會送一斤特別新鮮的青菜給她。

  有時候賣菜伯伯還會從家裏帶來兩個熱乎乎的肉包給她，她舍不得吃，塞進書包裏，留著回家給兩個弟弟吃。

  賣菜伯伯見了，又把自己的那個包給了她。

  那肉包的香味，從心頭散布到全身，到現在仍然是景小真最甜蜜的回憶！

  賣菜伯伯對她的好，就像在黑暗的世界裏，對她點燃一根火柴，給了景小真一絲光亮。

  雖微弱，但足以驅散她心中的黑暗。

  也給了她一絲溫暖，雖微不足道，但足以讓她有力氣抵禦最寒冷的冬天！

  可好景不長，賣菜伯伯因為一場交通事故，被撞身亡！

  那個意外，對景小真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這個時候，景小真手機鈴聲響起。

  景小真用微微發抖的手指去按接聽鍵。

  “喂，老姐……這個……學費，我自己已經湊了五千元，剩下的……什麽時候，姐，能……轉過來？全班就我……一個人……還沒交呢。”

  景小真大的弟弟景慕川，在電話中呑呑吐吐。

  他在廣州科技大學讀書，念的是信息管理的專業。

  景慕川的每學期學費是兩萬，通常他都會自己周末打工，湊一些，剩下的由姐姐出。

  生活費也靠他平時放學後，打些零工賺錢自理，不敢和姐姐開口。

  “姐晚上轉微信給你。”

  景小真哽咽著，不爭氣的眼淚，又慢慢地從眼眶中蹦了出來，落在她發抖的手背上。

  “老姐，你怎麽了？”

  景慕川聽出姐姐的聲音，跟往常有些不一樣。

  姐姐在景慕川心中，就像一棵樹，不高，卻總能擋住風雨。

  “沒事，姐，隻是感冒，喉嚨有點不舒服。”

  景小真用手，抹了抹自己哭紅的眼睛，勉強笑了笑。

  “姐，照顧好自己。明年我畢業了，就能工作賺錢，和你一起供小弟讀書。姐你就不用那麽累。”

  景慕川心疼姐姐。

  “好。大弟最乖。姐還有事，先掛了。”

  “注意休息，姐。拜！”

  掛了電話後，景小真低頭看著手機通訊錄。

  大弟自己已經湊了五千元，那就還差一萬五。

  小巧剛才在微信轉賬五千，湊起來還差一萬元。

  景小真起身，走到書桌前，開了左邊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零錢包。

  打開，數了數，隻有一千元，這一千元都是她平時省吃儉用省下來的。

  “還差九千元。”

  景小真的臉上透著青灰色，眼睛裏失去了女孩該有的明朗，變成一片滯鈍的憂鬱之色。

  她握著手機，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尖，比手機殼還冰冷。

  命運把磨難，一個接連著又一個，從不間斷地拋給了她。

  景小真的心，此時一片肅殺淒涼。

  可悲的是，她連可憐自己的力氣都沒有。

  景小真也不想做一條可憐蟲。

  景小真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隻聽到牆壁上時鍾滴答滴答的聲音。

  那聲音好像在催她，景小真，你的弟弟還在等著你轉學費。

  景小真緩緩睜開眼睛，按著通訊錄裏的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喂？”

  “曉芸，是我，大學同學景小真。”

  “景小真？哦。”

  “那個……你現在……怎麽樣？在哪裏上班？”

  “在銀行。現在還沒下班。我下班後打給你吧。”

  “哦，好的，不打擾你了。”

  掛了電話後，景小真一直盯著牆壁上的時針，銀行一般就是五點半下班吧？

  景小真一直握著手機，看著時針。

  時針一分一秒地走著，卻像錘子一下下打在景小真的心頭上。

  5點30分，5點40分，5點50分，直到六點，景小真還是沒有接到曉芸的來電。

  景小真咬了咬嘴唇，再次撥打過去。

  “喂，小真啊，抱歉，才下班。有事嗎？”

  “曉芸，我想和你借九千元，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還真不方便啊，小真，我在供房貸呢。你看看找其他同學幫忙吧。”

  說完，對方掛掉了電話。

  景小真無奈，隻能再撥打通訊錄中另外幾個號碼。

  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不方便！

  景小真心中的希望，就像撲火的燈蛾，撲一次滅一次。

  很多讓她傻傻等待的電話，一個個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沒有了下文。

  景小真的手心裏已透出一片冷汗，心頭像有千百隻螞蟻爬過。

  景小真最後看了看另一個號碼，秦天樂，有點陌生。

  景小真努力地想了想，原來是高她兩屆的師兄。

  那次在學生會上見過他一麵，隻匆匆留了個號碼，後來幾乎沒有什麽交集。

  景小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打了過去。

  “喂，景小真。”

  “師兄，還記得我？”

  “記得。”

  “師兄好，你現在方便講話嗎？”

  “方便的，盡管說。”

  “我想和師兄借九千元，不知道師兄方不方便？”

  “怎麽了？”

  “家裏發生了些變故，經濟上比較困難，我在幫弟弟湊學費。”

  “好的，銀行卡號發過來，我馬上轉。”

  景小真一聽有點出乎意料，但又很開心，把銀行卡號碼發短信過去。

  “好的，確定無誤吧？”

  “確定。”

  “轉了，你查收一下。”

  兩分鍾後，景小真收到銀行卡短信通知，師兄竟然轉了兩萬元！

  “師兄，我隻需九千元。”

  “拿去吧，應下急。”

  “那麽多錢，我可能得分幾期還。”

  “沒事，不急，等你緩過來再還。”

  “謝師兄。”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