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候在政事堂階下，看到姚琅忙迎了上去，見他麵色冷峻，便知今日議事並不順利，也不敢多言，隻是垂手而立，靜候吩咐。

  姚琅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林大人來了沒有？”

  青霜低頭道：“回殿下，林大人早在宮外候著了，等您一起去看繡坊的籌備情況。”

  姚琅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徑直往宮外而去。

  宮門外，一輛豆綠錦緞馬車停在道旁，工部郎中林溯在車旁靜候，遠遠看到睿寧王身影，忙至宮門前，躬身而迎。

  姚琅看看自己那輛朱輪華蓋的馬車，對林溯道：“林大人，本王就乘你的馬車，路上還有些事要與你商量。”

  林溯有些惶恐，也不敢多話，姚琅並沒有去看他的神情，直接上了馬車。上車後，林溯略帶不安地坐在姚琅的對麵，作為一個工部小吏，與郡王同車共乘，還是頗有壓力。

  正在他暗暗揣測睿寧王有何事要在車上商議，姚琅雙目微垂，淡淡開口道：“交代下去，在紫琅繡坊隻可稱呼我姚大人，不要讓人知道我睿寧王的身份，以後去查看也隨意些。”林溯忙起身應了。

  “李瑩精於刺繡，又有做工部尚書父親的熏陶，經營繡坊也算是人盡其才。”姚琅說的風輕雲淡，可林溯清楚，這位尚書千金愛慕睿寧王盡人皆知，李瑩母親與紫琅王妃是未嫁之時的閨中密友，此番便是王妃薦她來做這個繡坊主管。

  一位是郡王，一位是尚書千金，兩頭都是惹不起的人物，這件事務要是搞砸了，受罰事小，烏紗帽丟了都有可能。

  林溯暗暗吸口冷氣，答聲：“是……”

  睿寧王降尊紆貴與林溯同車共乘，不多時已來到位於南大街的繡坊門前。

  姚琅下車並沒有立即入內，駐足抬頭看去，門楣上那塊匾額蒙著紅綢，依稀可以看到“紫琅繡坊”四個大字。

  紫琅繡坊占地甚廣，門前街巷寬闊，總共五進的院落。

  步入大門，迎麵先是一座影壁，林溯恭敬地在前方導路，一行人繞過影壁，剛到垂花門外，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在院中響起，果斷幹練的語氣仿佛陣前指揮的將軍。

  姚琅腳步停頓一下，麵上閃過一絲笑容，倒是讓旁邊的林大人微微一愣。

  正堂前，一位衣著淡雅但不失華貴的女子正在忙碌，一邊與主事人商量著什麽，一邊盯著院中往來之人搬運東西。

  青霜正想通報，姚琅抬手止住他，沿著抄手遊廊走向女子。

  “李主管果然勤謹！現在就來繡坊操持了。”

  李瑩一驚，轉頭見是姚琅，忙將手中的冊簿遞給主事，上前一步便要下拜，姚琅虛扶了她一下，低聲道：“以後在這裏我隻是姚大人，不要行大禮。”

  “……見過姚大人！”李瑩果然是個機敏聰穎的女子，馬上改口，又笑道：“姚大人也很勤謹啊，不也是今日便來了！”

  姚琅嘴角一勾，對林溯道：“林大人，煩勞你再去四下看看，有什麽欠缺的，盡快給李主管補齊。”

  說畢，轉身進入正堂，李瑩也隨著進來，青霜將門關上，守在外麵。

  姚琅在上首坐定，李瑩見無人，方笑著道：“二哥，你為什麽要隱瞞身份？”

  “以後來的次數會多一點，怕麻煩。”姚琅淡淡道。

  李瑩最了解這位清冷睿寧王的脾氣，笑一笑，接著問道：“二哥想喝什麽茶？我從家中可是帶了不少好茶的。”

  七月流火，早晚天氣有些涼了，午後還是酷熱難耐，姚琅展開折扇搖了兩下，還是淡淡道：“隨意！”

  李瑩笑著搖搖頭，“每次你都這麽說，那我就隨意了。”一雙白皙的纖纖細手將茶具一一展開，也不叫丫鬟進來扇風爐，全部親自動手。

  姚琅靠在椅背上，好似有些疲憊，又好似在思考什麽，李瑩也不打擾他，靜靜做著煎茶的各道手續。

  忽然，姚琅開口道：“你為什麽非要來趟這個渾水，還讓你母親去向母妃薦你，這趟差事做砸了可不好交代的。”

  “為了經常能見到你啊！”李瑩笑嘻嘻地道。

  姚琅：“……”

  按照慣例，王子們十五歲封爵，待到弱冠之時，幾乎都會娶親，哪怕未立正妃，也會有側妃與侍妾，姚琅年過弱冠卻仍未婚配，好容易要與燕雲朝聯姻，新娘又半路失蹤，著實讓紫琅王妃揪心，哪怕先立側妃也行，李瑩便是王妃中意人選。

  因為李夫人與王妃的閨中情意，李瑩自小常隨母親出入內廷，小孩子間的友情很純粹，隨著漸漸長大，他們在人前的禮數越來越周全，私下裏姚琅還是那個二哥。

  茶已煎好，李瑩動作優雅地將茶湯盛入白瓷茶盞，還有幾碟精致的點心，一起用托盤送至案前，先為姚琅奉上一盞，又在自己麵前放了一盞，“二哥應該是從政事堂過來，想來也沒有用午膳，這點心是我家廚子今早現做的，知道二哥不喜歡吃甜食，這些都是清淡鹹口的。”

  姚琅拿起茶盞，嗅嗅茶香，含笑點頭，隨後啜了一口。

  李瑩卻不著急品茶，隻是在手中把玩茶盞，半晌道：“二哥，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在戰功顯赫的之時離開軍隊，來做這些辛苦繁瑣的事，但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

  姚琅略帶困惑地看了李瑩一眼，靜靜待她繼續，李瑩接著道：“我但凡是個男兒身，必定要像二哥這樣闖一片天地，可惜……作為女子，雖然從小也能同你們一樣讀書閱史，騎馬嬉戲。但成年後，你們武可以仗劍躍馬；文可以縱橫捭闔，而我卻隻能在閨中拈一支繡花針，沒想到現在憑這枚小小的繡針，也能解紫琅國困境，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姚琅眉梢微動，微歎口氣，點點頭，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站起身道：“瑩妹的話本王記下了，待繡坊開張之日，本王自會來的，你留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