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催發，這已經是七婆第二次問鹿鳴了。

  第一次是救治了文貞之後，七婆認主，並說了鹿鳴身體就像一本書。

  “殿下身體裏的秘密，就好比是您的身體裏藏有一本書。殿下通過學習，可以打開此書，所以殿下可以比普通人記性更好，過目不忘。殿下也可以被某些事情激發，因為想要救人性命，所以身體裏的那本書會主動的被殿下搜取。這就為什麽殿下腦海裏，時常會無中生有的多出東西來的原因！”

  若是沒有宣鳳鳴，鹿鳴會接受七婆和孟婆對她說的一切的，關於巫皇血脈，關於她身體裏有個秘密。

  可宣鳳鳴，是存在的！以前存在在世間，如今，存在在鹿鳴心底深處。

  “殿下？”見鹿鳴沒有立刻回複，七婆催了一聲，並道，“他們隻怕是等不了，若殿下腦海有巫文法子出現，則是他們運氣，可若沒有......。有時候並非是殿下焦急擔憂，不願意看人可憐痛苦死去，就能出現醫治的法子的。若不是外力手段，便隻能說是各自機緣了！”

  鹿鳴第一次，拒絕了催發。宣鳳鳴的存在是一個原因，不完全信任七婆是一個原因，再一個原因是她自己內心也更認同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的學來走來，即便是她真有巫皇血脈，踏踏實實的學也比投機取巧要來的好。

  可那時候沒有人性命攸關等待她救，這一次卻不一樣。此刻她沒有在腦海裏浮出什麽救治的法子，那麽等待阿正和阿忠的，或許就是最後的一死！

  鹿鳴將手放到心口，她本能的覺得，七婆的催發不是一件好事。可張口，鹿鳴卻是答應了，“好！”

  聽到鹿鳴答應，七婆神色上的歡喜抑止不住。

  “殿下跟我來！”七婆道，說話的時候手一抬，將山神廟的門給拉上了。

  “哎----！”阿正以為她們是要丟下自己離開去，提高了聲音喚了句。聽七婆道，“我們商議一下用藥的事，就來，你們莫要出門亂走！”阿正這才沒在說話，轉身去看阿忠。

  “其實我也不怕死！就算我死了，也沒幾個人會傷心難過！”阿正手放在阿忠身上，輕語，自嘲自笑，“就是可惜，還沒娶房媳婦，還沒有瀟灑夠！”

  山廟不遠，七婆麵對鹿鳴，從袖子裏掏出一瓷瓶遞過去，“這瓶子裏有一丸藥，我說服用，殿下就倒出來立刻吞咽下去！”

  鹿鳴一點頭，接過瓷瓶，瓷瓶入手涼潤，悉看微微有著光澤，不似普通物件。而七婆給了瓷瓶與鹿鳴後，取了匕首，割開了在手腕處的脈絡，她以自己手腕處鮮血為筆，以泥地為紙，滴畫著。剛開始血落到泥麵上就很快滲透進去了，隻一個暗紅的痕點。

  隨著七婆的快速搖擺行走，點成了線，最後一點封固成圈的時候，所有滲透進泥裏的血竟詭異的浮了出來，在泥地之上，呈現出一個圈形在外、巫文和圖案交纏在內的，陣！

  鹿鳴認得眼前的陣，這是符文陣。可以以血引，以水引，以草木汁液引。不同的符文，不同的畫引，效果和用途也不同。

  除此外，鹿鳴還熟悉“陣”裏的幾個巫文字，因為這幾個巫文，是孟婆說過的巫神“契文”！

  “這叫符文陣，殿下若有機會進巫院，便有機會習得！”七婆以自己的血為引，成陣。此刻的她，臉色微微呈青白色，說話也有了氣弱之意，“殿下進陣內，中心處盤膝坐下吧！”

  鹿鳴一點頭，跨步進到陣內，雙腳剛一踏入，鹿鳴就覺查到有一股並不明顯的吸拔之力從胸口額前出現，然後是她原本尚算平穩的情緒陡然的浮動出一層焦躁不安感，又有隱隱的欣喜若狂在心底蔓延，好像既有期待又有抗拒，很矛盾的二種感覺同時的不可思議的存在她身體裏。

  鹿鳴按照七婆要求的，在中心處盤膝坐下。然後又按照七婆要求的，閉上雙眼，放空自己的思緒。看不見，但耳朵裏傳來七婆絮絮叨叨的巫頌聲。鹿鳴聽過羅家嫡女的巫吟，聽過梅老夫人的巫頌，前者悠遠柔和，後者悠遠剛毅，但七婆的巫頌聲，悠遠的調子裏帶著陰沉，讓鹿鳴想起陰天，那天上深淺交錯鋪滿雲層，將世間蓋的陰翳沉沉、滿是朦朧陰森。

  “殿下，吞服之！”七婆的聲音傳染，不那麽清晰，反複隔了好遠，但鹿鳴仍是聽到了。

  鹿鳴立刻將手裏捏著的瓶子拔了塞子，塞子一開，一股濃鬱的香氣頓入鼻內。鹿鳴將瓶裏物道在另外一手手心，然後手一抬，快速入口，吞入咽喉。

  起初並沒有什麽異常，但漸漸的，胸口、額頭，肚腹三處生氣陣陣熱意，七婆的巫頌聲仍在耳朵，可聲音卻變的越來越遙遠，越來越飄渺。鹿鳴的意識也是，她似知道，又似整個人在飄，茫茫然的無法集中思緒想自己到底知道什麽，周身的觸覺，也有漸漸有了變化，涼且濕的，像是身體浸沒在水裏。

  水裏！

  鹿鳴陡然睜開眼，她的雙眼眼神呆滯、空洞。她看到四周的環境都不是之前山廟的，如今的她竟真的浮在水底，黑發散如水藻，衣袂浮似薄雲，而有另外一張臉，在鹿鳴睜眼時就與她麵對麵著，她的發也飄搖如水草，她的裙衣則虛散如墨，她的眉眼如含笑如畫，燦爛如早晨初出的驕陽，也似被驕陽暈染出金光的雲霞。

  宣鳳鳴！鹿鳴的嘴唇動了動，可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的眼神依舊空洞呆滯，她看到聽到感覺到，卻又帶不出任何情緒。

  宣鳳鳴對鹿鳴笑，然後慢慢的靠近鹿鳴，隻是在她們的鼻尖似是要撞到一起的刹那，宣鳳鳴一個詭異的微笑，然後手臂一抬，竟就朝上浮遊而去，她裙擺散開虛化，如真似假，難以分辨，最後全都成了散染在水裏的絲絲墨黑，隻那身影，越浮越高，越浮越遠。

  鹿鳴卻並沒有去追，隻是抬起頭來，茫茫然的看著宣鳳鳴的身影。一直到許久之後，有噗通落水聲，然後那宣鳳鳴的身影逐漸下沉回來，笑容高傲明媚。

  她下沉再下沉，一直到和鹿鳴麵對麵，然後她張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