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節:暴亂早發
大雪後,赤石城,城內,王富商宅內。
外頭食物短缺,雖不是餓殍滿野,但也是依舊有人在餓死凍死。
但王富商宅內,卻頓頓食有盈餘。這些主家人食用後的殘羹物,又被仆從丫鬟分食。等輪到最下等的漿洗丫鬟手裏,便隻有一口鹹湯,半隻饃了。
銀花吃了這麽點東西,依舊還是餓,不僅餓,還冷。
還有疼,漂著浮冰的水裏每天的漿洗,令她的雙手長了凍瘡,凍瘡潰爛發膿,手腫脹的像饅頭。
銀花家在城南,受了災後,父母為了養活家裏的孩子,隻好將年紀最大的她以一小袋米麵的價給賤賣到了這裏。銀花也願意留下來,隻要能有瓦能遮天,有吃的墊肚。
隻要,能活下去。
活下去!銀花想到活字,也就想到了死。由死又想到了尤大哥尤富貴。
富貴哥在的時候,總能偷偷給她帶一些吃的來,有時候是蜜棗糕,有時候是吃了半隻的雞。銀花也好奇的問過東西哪來的,富貴說小東家賞的。
可上次等啊等,銀花沒等來尤富貴,卻是等來一個壞消息:尤富貴偷主家的東西,被杖斃了。
“進廚房偷吃的,吃了大概有三個饅頭,一些糕點,還有一些準備喂狗的骨頭.....以前廚房也常常丟東西,就道家裏有賊了,誰也沒想到,竟然是尤富貴......王主家直接放狗去咬,尤富貴到是凶悍,那畜生被打的夾了尾巴逃了......後來好幾人壓住了他,主家就那麽拿起一把銅壺,一下一下的對著他的腦門砸......然後才是一頓夾棍,這才一命呼嗚了!”跟銀花關係略好的姐妹一邊抹眼淚,一邊捂著胸口將她打聽到的事情經過告訴給銀花,“人死了,現在已經被破席子一裹,不知道扔到哪去了。銀花,你說我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你說我們是不是上輩子造孽了,所以巫神娘娘才不保佑我們,才讓我們生來受苦受難呢?”銀花的好姐妹掩著臉,嗚嗚的、壓抑的哭泣起來。
銀花也哭泣了起來。
後來幾日日子還繼續。隻是日子更苦了。
主家桌子上的食物依舊豐盈美味,但下人們分到的食物卻越來越少了,白米根本是沒有的,都是米糠、還加進了不少砂石。主家人卻說,比起外麵被餓死的,他們這些奴仆有頓飯吃,已經是要感恩戴德的了。
銀花依舊每天都饑餓,每天都疼。
直到今天,一名送柴人捂住她嘴將她拉到角落。銀花以為自己清白,身子是性命將要有失。
但不是。
送柴人長著和尤富貴一樣的臉。他說他是尤富貴的親弟弟尤長生。
“......這些黑心爛肝的,他們憑什麽能吃有喝,我們卻要餓死凍死......銀花,你可知道,你的父母弟妹,都死了,餓死的,你爹曾來找過你,想要些吃的,你這主家人非但不讓他進,還放狗咬了他......銀花,你心裏恨不恨?想不想報仇?”
恨!
想報仇!
銀花拚命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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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縣衙出來的鹿鳴就往城南去。
九象跟在身後。
走了一小段路,鹿鳴有些憋不住,停了腳步,轉過身。
九象也就停了腳步,眼神帶著不解看鹿鳴,為什麽不走了,他心裏想。
“你怎麽不問問我,怎麽去跟縣令大人說那樣的話?是去搶劫噯,是要暴動噯!”鹿鳴說話的時候,神色激動,也因為激動,臉也就漲紅了。她跟曹大人說搶的時候,態度可是平平穩穩理所應當的樣子呢。
“哦,那你為什麽要去跟曹大人說那樣的話呢?”九象心裏在笑,麵上卻很認真的問。
鹿鳴噘了下嘴巴。猛的一轉身又大步朝前走,卻是不說話。
九象一怔愣,抬步跟上。
好一會兒,才聽到走在前頭的鹿鳴聲音幽幽傳來,“這麽些日子來,就算我們大家都盡著最大的努力救助災民,但人力物力都不夠,餓死凍死的人也仍是不少。”鹿鳴心裏想,是她自己將一些事考慮的太簡單了,卻沒有想到,人心很多時候是那麽的,惡。但這話,她沒有說出來。
鹿鳴隻繼續說的是,“而眼下,我們有的糧食已經更少了。一旦米糧盡,暴亂是遲早的事情。”
影像裏,房屋坍塌,死傷無數;糧食短缺,餓殍滿野;
然後就是,民眾暴亂。
鹿鳴已經盡力讓前麵的人數傷亡減少又減少了。她不是不想拯救所有的人,可隻憑她一人的力量,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無一人不死不傷。
也正是如此,在她心裏,任何一人的死和傷,對她都是折磨和煎熬。因為她知道會發生,但她做不了拯救。這種心理上的折磨,她無法和任何人說起。
接下來,就要麵臨暴亂了。那時候,大戶人家要死人,受災的人會死的更多,兵丁也會有死傷......一個城裏的人,誰都好不了。
那種人人自私隻為自己的念頭會催促著惡的彌漫。
“我不知道如何避免暴亂!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到好的法子。”鹿鳴扭頭看九象。九象走上前和鹿鳴並行,也扭頭看她。
“然後我就想,既然避免不了暴亂,那我是不是可以掌控住暴亂呢?”鹿鳴的眼睛晶晶亮,眼神裏有忐忑、緊張、不安,她吞咽了下口說,壓低了聲音,“我甚至都想好要怎麽發起暴亂了。”
.............
然而暴亂的發起,比鹿鳴預想的還要來的快。
就在當天即將破曉時分,就有災民掠搶了米糧。
“曹大人,曹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曹儒恭的心腹衙役急匆匆的跑來,滑了一跤的他又連忙爬去,連身上的衣服都不整理忙的又朝前跑。他急著去稟告曹知縣:城東王中恒王富商一家,被暴民搶了。
聽聞此事的曹儒恭坐在那一言不發。
暴亂,果然,開始了。他想到的,那鹿姑娘也想到的。別人自然也想到了。但大概誰都沒有想到,現在就有暴亂了吧。
真是......一個機會啊!
“楊大人那呢?知道此事了嗎?”曹儒恭將手中杯子朝桌子上一擱,看著心腹,問出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