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咄------鹿鳴輕叩門。

  木門打開，九象看到鹿鳴，淡淡一笑。

  “可方便進去小坐？”鹿鳴搖晃了下手裏的茶罐子，咧嘴笑，“我有好茶咧！”

  九象笑讓一旁，伸手請鹿鳴進屋。

  鹿鳴進到室內，笑意更濃了。九象不知道哪去找了小泥爐來，爐裏炭火旺盛，一把銅壺還不及放到火爐上。

  這是，也打算燒水衝茶吃呢？

  “不是茶，是酒！”九象似知道鹿鳴的想法，走過來先將小銅壺提放到爐子上，然後伸手請鹿鳴在茶幾一側坐下，嘴裏道，“能飲一杯無？”

  鹿鳴含笑坐下，目光略掃屋內。

  小鹿在床榻前臥睡著，身子底下鋪墊了棉墊子，剛才它的耳朵動了動，顯然是醒了在裝睡。

  鹿鳴收回視線，看向茶案，藥鋪的屋子陳設簡單，斷是不會特意的備有煮酒小火爐和銅壺的。這火爐銅壺，不是藥鋪的物件，當是九象自己帶來的。出門的時候，他帶了一大包東西來著。

  還有這酒，也不會是藥鋪的人提供的。林掌櫃嚴厲，斷不許師傅和夥計們喝酒。

  這邊酒水溫熱，九象提起胡斟倒，琥珀色的液體滾落潔白瓷碗，糧食發酵成酒的香味也即刻散開，香味裏帶著一些生薑的刺激。

  九象倒了二碗，略淺的那一碗推到鹿鳴麵前，然後起身，去外頭接滿了水再將壺放到爐火上。

  “白日裏見你不是太開心，喝上一點酒，會好一些！”九象說道，先自取了酒碗喝上一大口。身體微熱，臉色微紅。

  鹿鳴也就伸出手來取了酒水喝。入口先覺得有些許苦澀，但很快就轉為甘甜，甘甜總又帶著辛辣。

  “很好喝！跟我胡爺爺釀的酒很像！”鹿鳴想起胡記的酒來。那酒就是如此，隻是此刻的酒水濃鬱些。

  頓了頓，鹿鳴又道，“你怎麽會說我不開心？你看，我可是笑著的！”鹿鳴看九象。接觸的時間不算長，但九象這個人卻給鹿鳴很奇怪的感覺。

  帶點神秘，帶點普通裏的不凡，你瞧，他明明是粗野的采藥人，可談吐卻不似采藥人，那一句能飲一杯無，分明是讀書人的情懷。

  還有他的想法，也跟別人不一樣。就拿提親來說，他直接說要來提親，又直接說明不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能承認自己目前還不喜歡她，但也願意試試或許能喜歡上。說話的時候有些羞澀，但又驕傲的說也許最後是他仍然不喜歡她。

  這樣的人啊！鹿鳴還真是第一次遇見。

  “瞎猜的！”九象以喝酒姿態掩蓋笑意。

  這人啊！鹿鳴啞然。

  “你讀過書？”鹿鳴問。

  “讀過啊！還讀的不錯！”九象答。

  “阿婆說你跟你師傅離開了家鄉的，跟你師傅學的嗎？”鹿鳴再問。

  “是啊，我師傅，很厲害！”九象答。

  鹿鳴就笑，九象也跟著笑。

  火爐暖暖，銅爐裏的水開始嘟嘟嘟嘟沸騰。九象酒碗空了，伸手對鹿鳴，“你的好茶！”

  鹿鳴就將手旁的茶罐子遞過去，隨後將自己碗裏的酒水也一口喝幹淨，然後將碗用手指尖推上前，“我也要喝茶！”

  酒水入肚，鹿鳴的臉已是紅透，身體也暖和。她的腦子是清晰的，就是情緒在酒的作用下被放大了些。情緒一放大，言行反而少了些拘謹。

  所以看著九象斟倒茶水，鹿鳴小貓似的趴到了桌子上，幽幽道，“其實啊，你猜對了，我是有些不高興！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高興嗎？”

  “不知道！”九象搖搖頭，酒水對他的影響幾乎沒有，他給鹿鳴倒好茶，又小心的將茶碗推回給她，並叮囑了句，“小心燙！”

  鹿鳴抬手，用手指輕撫著碗麵，依舊在那幽幽的說著餓，“我不高興，是因為藥院突然說不讓我們去了。讓我們以後去黑石城的梅氏藥院。黑石城啊，很遠的。還有，這事情一出來，原本在一起讀書的，就少了二人。她們都說，讀書不如嫁個如意郎君來的省事！可做人，是為了圖省事圖安逸的嗎？我知道我知道，人各有誌嘛！但我心裏頭啊，就是有些不舒服。說不出為什麽的。”

  九象沒說什麽，隻是嗯了聲。

  鹿鳴不說話，雙手捧了茶碗喝茶。喝到一半，九象又給她倒滿，然後去外走又接進來一壺水放在爐子上燒。

  鹿鳴則又趴在茶案上，懶懶幽幽的繼續說著話，話題有些莫名，至少對於九象來說，是莫名其妙的話。

  鹿鳴說，“還有有一件事情，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我知道會發生，我也大概知道自己要做點什麽，可是，我不認為自己做的好，也不自信自己能做到。可我又不能放任很糟糕的事情發生？我很忐忑很不安，我又沒有辦法對別人，對任何人說起我的焦慮不安，你說，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辦？”

  九象笑，不回答。

  “你說啊，你怎麽辦？”鹿鳴卻忽的坐直的身子，身子微微朝前靠。

  “不是一樣的事情麽？你尚不喜歡我，我也尚不喜歡你。但我們來試試看，以後如何，誰知道呢。可總歸在試試，而且既然是試試，自然要認真的試。我來替你當車夫，我親手做了餃子給你吃，我火爐溫辛酒原也是想邀你來嚐......你瞧，我試著，並努力的認真的踐行著。如果我空喊試試，但什麽也不做，豈不是等於根本不試試。隨緣這東西，隨是需要的，緣麽，卻不是真的隨著它的！你問的問題，和我們之間的試試一樣。你知道要怎麽做的，你隻是不確信能不能行，所以還沒有做呢，你就在怕東怕西的了。我到是以為，要麽不做，要麽認真踏實的去做。不做了，糟糕的事情肯定糟糕。做了，做且做好了，結果如何誰知道呢，但你盡力過、努力過，又有什麽必要怨恨無奈的呢！”

  “我說完了！”九象手一攤。

  鹿鳴的身子慢慢的朝牆靠，牆麵是有些冷的，九象掃了一眼，他是能給她一個靠墊的。但九象到底沒有給過去，隻是伸手取茶慢慢的吃著。

  她在想事情！他不想打斷。而且九象想，自己不該去踐行著在意她太多的。當初不在意她的生死，現在也無需在意她的冷熱。踐行試試，不過是......恩，是安慰一下老母親。

  日子有時候，有點無趣。

  “謝謝你的酒！”鹿鳴忽的站起身來，一掃剛才的慵懶神色，她對九象一禮，“也謝謝你的話！”說罷，抬手就提起嘟嘟燒開的銅爐，親給九象倒滿茶，而後嫣然一笑，轉身出門去了。

  第二日九象起來，開門就見到小杏不安的站在門口。

  “九象哥！”見九象開門，小杏小跑過來，壓著聲音道，“你先別到前頭去。小姐和掌櫃的，吵起來了！”

  鹿鳴小姐和林掌櫃，吵架了？！九象一副驚愕的樣子。

  是的，鹿鳴也林掌櫃爭吵了。

  原因是，鹿鳴想要將鋪子所有的錢都用來購置米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