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會浪費
作者:知神語沐      更新:2020-10-23 12:26      字數:2357
  荊王最後還是簽了和離書。

  在經書的熏陶下,我平靜了許多。淡漠地看著他,“你也放了書菱。”

  “哼。”他冷然,“你當真是要、本王落得孤家寡人。”

  “你本來也不愛她。”

  “放!本王放!”說罷,他也沒再多留,拂袖而去。

  我心上多少掀起一點漣漪。

  荊王算是正直之人。大義、手腕、家事、政事,他從來拿捏得很準,分得很清。

  這也是我不畏懼他的原因之一。一個好人,沒什麽值得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心思扭曲之人。

  “夫人,左大人來了。”香珊進來通報。

  我有些頭痛,掃了一眼案上堆放零散的經書。

  我並不是很能看得進那些晦澀難懂的經文。光是讀,一句一句我都讀不連貫。左霽還要我背《大悲咒》、《心經》。

  “不是隻有報仇才能減輕你的痛苦。”他循循善誘。

  案上放了不少他挑的經本,《佛說阿彌陀經》、《地藏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見我不怎麽看,他總是抽空過來,除了給桁兒帶些小玩意兒,最喜歡將我拉到院子裏的槐樹下,我靠在搖椅上,聽他在一旁一句一句念著,字字清晰、流暢,加上他悅耳如溪石的嗓音,漸漸我倒覺得享受。喜歡敘事性強一些的經文。比如: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羅漢,眾所知識……”

  午時的烈陽當頭,濃密的樹蔭下卻清涼,我常常聽著聽著就睡著了。他依舊會堅持念完,也不會喚醒我。

  說什麽,經文的每一句能量都溶解在空氣中,環繞著我。

  有時安春會抱著桁兒一起過來聽,劉婆婆也是他的忠實聽眾,隻要看到他來,總是早早搬著小凳子等在那裏。

  劉婆婆不識字,卻深深被他所講的內容開化,“光是聽一遍就有無量功德”,這話對目不識丁已邁入人生尾端的老人來說,的確極其具有吸引力。

  “小公子生的可真俊,嫣姑娘是有福之人。”劉婆婆拉著桁兒的小手,目光落在繈褓中的小臉上笑得慈祥。

  世人都以為,這是荊王的兒子。

  荊王妃與其和離,獨自攜幼子居於西城一座普通農院,外麵怎麽傳的都有。說這並非荊王親子,我給他戴了綠帽子;說荊王受不了我的嬌蠻善妒,才將我趕到外麵來住,我為了要挾他,死也不肯讓孩子住在王府……

  原本入京悄無聲息無人知曉,一切閑言是從荊王府兵將這裏守得密不透風那幾日傳開的。

  盡管現今他早已撤了兵。

  太後得知了消息,說什麽也要荊王將孩子接回王府,他自己應付,反正這無需我操心。

  抽空喬裝去了一趟珩王府,原本莊嚴氣派的沉木大門掛上了黑色綢布,府中下人們皆穿著素色衣裳,腰間係一條黑紗腰帶,神情無不消沉嚴肅。

  雖然付容峘沒有直接宣布珩王已死的消息,但府上之人似乎已經默認。

  蔻太妃穿著一身黑色衣裳,手中撚著一串小葉紫檀佛珠,坐在正堂雕花漆木的大椅子上,旁邊站著侍奉的嬤嬤。我跪在她腳邊,坦訴了與珩王的故事。

  “你與我兒私自成婚,我這把老骨頭可不會認!”

  她將我當作、與珩王有過露水情緣,在他身後想來分一杯家產之輩。我並不在意,隱去了與珩王已有子嗣的部分。

  她覺得我不檢點,先嫁與荊王,現在又自稱深愛珩王,指不定孩子是誰的。再者,真查出是珩王的孩子,她必定要將桁兒留在王府。

  “太妃,民女自知難能得您信任,此來也並非為求取什麽。一願太妃保重身體,二願太妃知曉,珩王並非孤身一人,他的事,便是民女的事。不管如今他身處何處,民女不會放棄尋找。哪怕……哪怕最後隻是屍骨……民女也一定帶他回歸祖上。”

  說完,我深深叩首,然後拜別了她。

  蔻太妃最後看了我一眼,卻沒說什麽。

  出了珩王府便遇上左霽,他自然而然地調轉步子跟著我。

  “兄長?”

  “這麽曬的日頭,怎麽也不帶個人來?”他舉起扇子遮在我頭上。

  有那麽一瞬感慨於他的細心。一大早過來,竟也待到了中午。

  “嫣兒沒那麽嬌嫩。”我扯著他的袖口將他的手拉下。

  “新曲巷新開了一家酒樓,小嫣有沒有興致去嚐嚐?”

  我搖頭。“桁兒還等我回去照料呢。”

  “酒樓旁邊是一家嬰兒用品店,服飾、衣帽、玩具、啟蒙教化書等等,非常齊全。”

  “那、便去看看吧。”穿的用的他都不缺,啟蒙教化書我倒是感興趣。

  這些時日心思全撲在延舟哥哥身上,對桁兒疏於照料,雖然有奶娘安春她們,到底不如我這個親娘自己去照顧。

  陪我逛完嬰寶肆,左霽點了一桌子的菜,新酒樓所有的招牌菜他都要了份。

  “兄長這樣會不會太奢靡了些?我們兩人怎麽吃得完?”

  他展開扇子笑道:“自然不會浪費,小嫣隻管嚐。”

  看著滿桌顏色誘人的美食,我胃口大動,拾起筷子,很久沒有這樣輕快的心情了。食物某種程度而言的確治愈。

  看我吃得毫不忌諱,左霽滿眼含笑,給我斟了杯桂花釀,“這一杯,兄長敬你,慶賀我們重逢。”

  我端起杯子,一邊努力吞下口中的豬蹄肉,“該嫣兒敬兄長才是,承蒙兄長多日來的照料。”

  他笑飲。

  左霽不怎麽吃肉,能讓他下筷的皆是些清淡的蔬菜。

  “兄長真的要入佛門了不成?”

  他一副散漫的模樣,“入與不入,又有何分別。隻是肉類氣味腥重,小嫣若是嚐試吃素一段時間,自然也會敏感覺察到。”

  我搖頭,“我可沒興趣嚐試。”

  入口即化的軟糯東坡肉,可太好吃了。

  他也沒繼續勸,我埋頭大快朵頤。盡管自我感覺吃了好多,桌上還是剩下泰半,左霽吩咐小二將那些打包好送與街邊的乞者,我才明白他說的不會浪費的意思。

  他小時候流落街頭過,能夠明白貧寒之苦。而不像我,隻是盡力從自身杜絕浪費,不會想到施與他人。

  後來知道,左霽經常布施。所以看起來光風霽月富裕尊貴的他,實際沒為自己存什麽資糧。但他也並不憂慮的樣子,與世間汲汲營營為自己大存財富的人相比,可太不一樣了。

  從他身上,我的確學到了許多、從前不曾有過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