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衍笑了，老狗則歎了口氣，兩人都知道，無爭城別說重稅，百年來城主府連顆銅板都收不上來，所以這個理由也不成立。

  “那就是我該死？隻因為我是朝堂派來的，所以我天然就是壞人，而城眾理直氣壯，理所應當的就是好人，他們殺我，就為了未來百年可以繼續不交稅，他們的日子就可以過得很好了。”洛衍嘴角一撇，“這日子過得可是真好，辛辛苦苦掙點錢，又要交給莊笑這樣的頭目，又要等著悍匪來掠奪時，破財消災，我翻閱過無爭城以前的記錄，苛稅最重的時候，恐怕也比現在強很多吧？”

  “老先生想必在無爭城很久了，那您能不能給我解解惑，這無爭城到底還有沒有人想活著了？還有沒有人想活得更好些了？”

  “怎麽就沒有了！”老狗終於忍不住，他有些沙啞的說，“那些去幫你蓋房子的，那些在城裏起早貪黑的，還有那些一邊帶孩子，一邊幫人縫洗漿補的，難道你都看不見嗎？！”

  “我看的見，他們看得見嗎？”洛衍指指身後，已經癱軟在地的十幾人，“您看見了，可您管了嗎？！堂堂洞明境，就坐在這裏抽煙，這裏麵的人，您一個手指頭就能要了他們的命，您大可以坐上頭把交椅，帶著他們走正路，可您幹了嗎？！”

  “我！”老狗語塞，也不願跟洛衍解釋，“憑啥我來！我是洞明境，就該替官府，替老百姓活著嗎？！”

  “如果您隻是個洞明境，當然不用，但您是忘了，自己還是個軍人，是高家的將士了嗎？！”洛衍甩袖起身，雙手負後，“陷陣營，乙等兵卒，李響！”

  老狗全身顫抖著，昏黃的眼中流下的是清澈的眼淚，他緩緩站起身，立正行軍禮，大聲嘶吼，“到！”

  洛衍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安靜的看著李響繃直著身體，嚎啕大哭，廟裏的莊笑等人，和廟外的梁柱，都不懂老狗怎麽突然就成了兵士，怎麽洛衍隻是叫了個名字，他就哭成這個樣子。

  紗狐輕輕擦掉眼角的淚珠，他們這次來本就是衝著李響，高銘桓從家裏帶來的不隻是家族子弟，還有一份名錄，上麵記載的是曾經駐守無爭城，然後就沒有再離開過的兵卒將領，高家將這份名錄交給洛衍，是想著如果這些人還能用，就讓他用起來，戰場上一個老兵頂十個新兵，有沒有老兵在，戰果會完全不同。

  高銘桓剛到無爭城的時候，就想按照名錄將人歸攏起來，卻被洛衍阻止了下來，原因洛衍沒說，高銘桓沒問，隻是在洛衍要來找李響時，讓他躲在一邊，好好看著，李響的哭聲不僅惹哭了紗狐，不遠處樹蔭下的高銘桓也熱淚盈眶，他似乎現在才真正理解什麽叫軍人，什麽叫高家軍的軍人。

  “李響，可願重新入伍，可願重新帶領高家軍的陷陣營，去會會城外那些悍匪，去讓老百姓有個盼頭？”

  李響雙目通紅，是哭的，也是憤怒的，“我不願意！高家軍如果沒有高家的子弟，叫什麽高家軍！你問我為什麽不阻止這些小子惹禍，因為老子不服！當年我們高家軍死了多少人，大帥都一換再換，可他龍家怎麽對我們的！要不是老子本事不濟，就帶著兄弟們反了他龍家！現在還想讓老子替他賣命，休想！”

  洛衍哈哈大笑，笑的李響怒不可遏，可李響不敢罵他，不敢打他，因為他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證明他是高家的人，就算不是，也會跟高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更可況那個樹蔭下，隱隱有大帥模樣的小子，一直在望著他的背影，他懂那個眼神的意思，因為曾經他們高家軍每個人，都是這麽看著大帥的，洛衍招招手讓高銘桓過來。

  他拍拍高銘桓的肩膀，“高銘桓，高家的少家主，能不能做成高家軍的大帥，還不好說。”

  李響立正敬禮，“陷陣營乙等兵卒李響，見過少帥！”

  高銘桓下意識行軍禮，等他聽到少帥那個稱呼時，他臉微紅，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稍息！”

  李響嘿嘿一笑，是個嫩雛，不過能再見到高家的人，他很開心，“城主大人，裏麵請吧。”

  洛衍點點頭，揮手將除莊笑以外的人挪出，當先走進廟內，坐在了莊笑的位子上，“我時間不多，長話短說，你說的沒錯，龍家卸磨殺驢，現在高家正處在水深火熱中，高銘桓來無爭城就是為了給高家謀一個出路，不過他現在還太嫩，需要你們這些老兵護著他成長，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你是無爭城這些老兵的頭目，你說的話他們聽，我就不用一個一個找過去說服他們。”

  洛衍頓了頓，繼續說道：“而我說服你的理由，很簡單，高家的榮耀容不得任何人玷汙，他們一族付出了多少，你比我清楚，這些付出是為了守護，不是為了自立為王，高銘桓的使命，就是告訴現在這些人，什麽是高家，什麽是高家軍，世人該想起來的，就要想起來，而不是在未來有一天，他們指著高家破敗的門牆說，看，這原來就是高家叛逆的府邸，你懂我的意思嗎？”

  李響點點頭，他因是高家軍的一員而驕傲，如果可以重拾這份驕傲，他會很願意，“可是高家已經功高震主，這樣一來不是把高家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以龍家人的心性，更不會容得下高家了。”

  “這些你不用管，實話告訴你，我母族是殷家，朝堂裏的事我們家搞定，你們隻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教會高銘桓，讓他感受到高家軍的軍魂，這些事現在那些新兵做不到的。”

  “我不敢保證能召集多少人，那些老兄弟們，心…很涼…”李響長歎口氣。

  “哪怕隻有你一個，也可以，心涼了就想辦法焐熱了，我相信每一個高家軍的老兵，在看到高家的雄鷹旗時，心都是熱的，高銘桓還年輕，我們都還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