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賭徒
作者:淩祁風      更新:2020-10-31 14:56      字數:7875
  (九十)

  翌日。

  大忙人俏如來自然不在金雷村,已經解開功體,也沒有後顧之憂的雲仔非常愜意地奔回全村的人送給她的禮物。

  雖然一開門是一團亂糟糟的景象,視線所及是沒有處理過的草藥,仍帶有大塊泥土、辨識錯誤的雜草也被擱置在內中,有些明顯是外行人強行抝折而受損的藥草簡直看了就要心疼……

  但滿滿到溢出來的心意撲麵而來,將雲仔抱了個滿懷,彷佛要淹沒在軟綿綿的雲朵中。

  就是一時沒有聲音在耳邊吵鬧還有點不習慣──少了一個可以炫耀的對象~

  她能認出幾株整整齊齊擺放、基礎手法沒問題的是長老和常欣的細心、比較少在周圍看見的草藥是小七帶回來的禮物、摘取過於粗暴偶爾混有雜草但泥土都清理幹淨的是清伯、也有一些可愛小巧的花朵……每位家人都留下獨有的痕跡,包括封嬸總是喜歡跳躍式的抹布擦法,也在書櫃上蓋上了印章。

  現在再跑出去向大家道謝就太見外了,雲仔將整座屋子仔仔細細地拓印在心底,開心地轉了幾個圈後便拍拍自己的頭,挽起衣袖,打起精神哼著歌開始整理,將該處理的分門別類,沒有藥用功效的植株則作為裝飾,細致的裝置點綴整個環境。

  充滿生活氣息的過程中,常欣發現了動靜也進來幫忙,雲仔看她擺放書籍的動作就知道青梅心情不好,稍微收拾了一個段落便擦了擦手,推著巫女坐下來陪她休息。

  還沒開口說話,雲仔就被常欣整個抱住了,瞪大了眼。

  「怎麽了?」陷入柔軟的體溫中,雲仔輕聲問,然而尾音仍是忍不住一顫,泄露點滴。

  「……平安回家就好。」

  常欣怎麽可能看不出青梅的變化呢?可不論是流落在外失去記憶或是原因不明的性格大變,她都幫不上忙。好不容易等到人回來了,卻眼睜睜地看著青梅連藥房都不能也不敢靠近……

  總算,雲仔願意踏入這裏,神態放鬆,她就知道,最糟糕的時期已經過去了。那麽,她最需要做的就是給予青梅支撐,等待一段故事,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麽做的。

  ──真是……明明發生什麽都沒跟妳說……

  ──但從小時候時常陷入過去的夢魘開始,次次都是被妳發現的……

  「每次都輸給常欣呢,到底誰才是握有操縱人心的力量的那個人啊~」雲仔歪頭靠上巫女的肩膀,聲調古怪道「如果早點回到村裏,說不定會融合的更快吧……哈!」

  「嗯?」常欣沒聽懂。

  「──我說妳太笨了!都警告了妳還靠近,也不怕烏祭傷害妳。」雲仔氣噗噗地抓著巫女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其實根本沒感覺力道的常欣笑道「都是妳啊,有什麽好擔心的?」

  ──無死角直球,正中紅心。

  完全被擊敗的雲仔張了張口,卻無法反駁地立刻消沉下去,背過身蹲在角落裏檢討自己,不知道青梅在後麵一臉新奇又好笑地看著自己。

  尤其在聽到身後的人沒有靠近,反而腳步聲漸漸遠去,木門移動的聲響,讓雲仔覺得更消沉了。

  已經沉浸在小世界的藥師沒有查覺到有人接近,是被一塊溫熱的觸感貼上手臂,臉頰感覺到一陣濕潤,這才抬起頭和一雙烏黑的雙眼對上。

  還沒反應過來,雲仔就被塞了一懷抱的毛絨絨,連忙伸手調整好姿勢讓牠舒服「這是──?」

  不怕生的小家夥聞了聞她的味道,便順從地窩著任由她順毛,倒是乖巧。

  「小七前日帶回來的,說是被流箭所傷。雖然已經包紮過了,但還是沒什麽精神,想說讓妳看看。」常欣也不說是為了哄她,就說是讓她幫忙,順利的完成野生小狐狸的交接。

  常需要照顧巫女撿回來的小動物的藥師不疑有他,又順了幾下黑毛這才仔細對牠進行診斷。

  「骨齡大概十二、三歲,已經是老年了,受傷後沒那麽活潑也是正常的。」雲仔道,又看了看牙齒「還算健康,傷勢複原的也不錯,妳想在最後的一段時間養牠還是可以的。」

  檢查完畢,雲仔順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腦袋,聽到呼嚕聲的回應,為指尖下的軟和與生命的活力放柔了眼神。很多事情不用開口也能明白,獨屬於她們的默契,沉默的陪伴就是對彼此最好的支持。

  「太好了,要是牠也象話本裏的精怪一樣能講話就好了。」常欣也湊過去摸摸小狐狸的背「牠們眼中的世界和人類不同,一定也很精采。」

  「或許呢。」作為曾用雀鳥的視角生活的雲仔笑道,思考卻不經意地順著話題捉到了差點溜走的線頭。

  能人言……魔族…妖族……轉換……

  或許可行。

  雲仔雙眼一亮,雙手舉起懷裏的小狐狸「常欣,我有靈感了!多謝你的提醒!」

  突然被舉高高的小狐狸疑惑的和常欣對視,雙耳豎起,被突然撞開的門嚇地抖了一下,開始掙紮。

  ──「阿雲!」

  見天地不容客大步走進,身後跟著俏如來,常欣向雲仔眨眨眼,將驚魂未定的小狐狸抱了回去輕輕安撫順毛,腳步輕快的離開,善解人意地將空間讓給他們。

  「爹親,讓你擔心了。」先是對俏如來笑了一下,雲仔隨即湊到義父身前,眼神閃亮亮「烏祭的事情已經完全解決了!」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妳。」推開惡意賣萌的藥師,天地不容客哼了一聲,準備開始秋後算賬「行事太莽撞!一個人逞強都不懂得求助,搞出了這麽大的事情,還瞞著所有人離開,說,妳去找誰了?」

  烏祭的出現絕不尋常,更不可能簡單出一趟門就能解決,阿雲必定是去找幫手了。

  「元邪皇。」不等另外兩人做出反應,雲仔立刻機智的拋出保命符轉移注意力「──他救了中蠱昏迷的銀燕,找我過去治療!」

  被兩雙相似的眼睛緊緊盯著,雲仔趕緊把過程簡單講了一遍「我和元邪皇達成交易,他幫我解決烏祭,我為銀燕除掉噩夢和心魔。雖然蠱毒還未解,但以銀燕的心智已經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

  「那銀燕呢?」俏如來問。

  「嗯……我們遇到凰後的圍殺。」雲仔將銀燕為了報恩,離開幻境後跟著離開的事情告訴他們。

  「……」

  天地不容客和俏如來對視一眼,知道彼此思考的沉重。

  「我來解決這件事。」天地不容客決定先去找一個人,但在這之前,他看了俏如來一眼,把義女提出房外單獨談話。

  彷佛被捏住後頸的小貓,被跩出去的藥師縮了縮腦袋,以為天地不容客還是不打算放過自己。

  被銀燕一事打斷怒氣讀條的天地不容客見狀,用力揉了揉雲仔的頭「妳這種逞強想獨自背負一切的硬脾氣還真是……太像了,幸好無心跟妳不一樣。」

  但這不代表他就不生氣了,說過再跑就打斷腿,還敢幫元邪皇逃離圍殺,該教訓還是要教訓。

  感受到雲仔趁機蹭了蹭,天地不容客『凶狠』道「烏祭還欠我一架沒打完,改天驗收一下妳的武學進度。」

  他有自己一套確認阿雲狀況的方法,更需要她擁有獨自行走江湖的底氣,隻有小把戲和小聰明是不夠的。

  聞言,雲仔倒沒有覺得害怕,反而因為心知義父的脾氣和心軟程度,躍躍欲試道「那爹親不能用王骨!」

  魔族奔放,更從不畏戰,對他們而言,戰鬥也是交流的一種語言。

  「可以。」天地不容客答應,同時暗自歎息,女孩子還是和皮操肉厚的男生不一樣,若是換了雪山銀燕,他不可能這樣輕輕就放過了。

  他跟史豔文那人才不同,他的乖女兒們,當然要好好照顧。

  ……就算再會搞事也一樣。

  雲仔則想起了先前的疑惑「爹親,你知道是哪個蠱師對銀燕下手的嗎?元邪皇遇到銀燕時,他已經失去意識了。」

  「……這我來處理,妳別插手。」天地不容客直接轉到他之所以要單獨講的另一項正題「妳和俏如來是怎麽一回事?」

  義父單刀直入地詢問,雲仔的響應也很直接「我尬意俏如來。」

  「俏如來不像接受了。」

  「那隻是過程。」

  看著雲仔提到俏如來,笑容就像開了一朵花的樣子,天地不容客皺眉道「他是史狗……史豔文的兒子!妳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的是一個史家人,還是一個墨家巨子!」

  心懷天下,屬於天下人的史家人。

  以除魔為已任,操縱且隱於曆史,不擇手段的墨家巨子。

  他對俏如來沒有意見,甚至很欣賞這位撐起中原的青年,但他不隻是俏如來。

  「那是俏如來的一部分。」她從來不是因為身份而喜歡,也接受喜歡的人的每一部分。

  「妳會受傷的!」

  「那也是戀愛的一部分。」

  雲仔很堅定,她的心意不容質疑,也不會退讓。

  感到神經抽痛的天地不容客也不想退讓,還想把藥師和俏如來隔離,但是他很明白「就算是父親,也不該隨意操縱兒女的人生。我不能插手阻止,但妳要想清楚,這條路不好走,也非常危險!」

  ──可惡!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偏偏現在是緊要關頭,他還不能揍俏如來!

  「我知道……這也是俏如來想拒絕的原因。」不是因為自身,而是僅僅不想傷害她。

  但是,那又如何?

  「爹親,我現在還不想放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移不開眼了,隻要靠近他心跳就會加速,每個細胞都在喊他的名字,腦袋裏想的也全是他。我想要讓他看著我,想要他對我笑,叫我的名字。」雲仔一手摸著炙熱的心口,直視不讚同的義父,訴說自己的心意「雖然喜歡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我很貪心,還想要得到同樣的響應。願意押上所有的籌碼,賭最終能得到我要的結果。」

  她不會後悔。

  *

  送天地不容客離開金雷村,雲仔折返回去,俏如來還在藥房裏泡了一壺茶水等待。

  「俏如來,爹親去還珠樓找溫皇前輩了。」雲仔落坐在俏如來對麵,不知何時開始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的眼神。

  「嗯。」俏如來推了一杯熱茶過去,首先冷靜問道「元邪皇恢複的怎麽樣?」

  「積蓄到前往伏羲深淵的力量,還有十天。」藥師估算道,手指輕點桌麵「找到我之前,為了壓製銀燕耗費不少魔氣。再加上有尚同會、苗軍、佛門和墨家的追蹤,估計就是這個數字。」

  「隻有十天……」俏如來麵色並不好看。

  「時間不夠?」雲仔敏銳地察覺到俏如來在擔憂的問題「有金剛尊和摩訶尊持有的紫金缽,也來不及嗎?」

  「六道微塵大師尚未回報有起色。決戰在即,地氣仍恢複不如預期,如果時間趕不上,廢蒼生前輩的辦法需要玄狐自願犧牲……我們在跟時間賽跑。」俏如來緊握掌心的珠串,想起師尊曾告誡要小心天運不一定總會順他的意「雲仔,這個計劃……可能真的無法實現了,很抱歉。」

  他都不知道這聲道歉是在對誰,是被跳票的雲仔、是即將被犧牲的玄狐、是他無能救不到的每一個人……

  「你的承諾已經拯救過我了。」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沮喪,雲仔壓住俏如來的袖口,語氣柔和「正因如此,現在的我可以給你犧牲之外的第三條路──讓玄狐的**回歸最初的不催鐵,我來保護玄狐的意識不滅。」

  「玄狐的體質特殊,元邪皇可以將記憶與力量寄存在幽靈魔刀和魔心鑒上,我也能將玄狐的意識安全轉移,隻要他自願舍棄現在的身體。」

  「俏如來,我願意盡力幫你達成所有你想要的結局。」再貪心一點也沒關係,心懷仁慈的善意絕對不會有錯。

  「為什麽……」明明這種術法必然艱難而危險,也是她不喜歡使用的力量。

  如果能做到那樣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

  俏如來剛開了口就吞了回去,心思翻湧,雲仔卻仍笑著回答,十分直白「是你讓我明白可以每次都將力量用在救人之上,我可以同時成為藥師和術士,擁有完整的自己。我可醫生啊!醫者救人,也要救心──俏如來,你不想看到的犧牲,我來幫你挽回!」

  全心全意說著話的少女,彷佛閃耀著陽光,明亮而溫暖,直入心底,讓人移不開眼,耳邊鼓噪如雷鳴。

  直到琉璃珠不經意撞到桌麵發出聲響,俏如來才回過神,不出雲仔所料地回避了她的話,客氣而理智道「廢蒼生前輩隻需要不催鐵,若能讓玄狐不用犧牲性命是最好,但這個方案仍要玄狐付出非常大的代價,我再和他商量看看。謝謝妳的幫忙。」

  雲仔也沒有再緊迫盯人,低頭喝了一口茶接受道謝,感受著手心傳來的熱度。

  「第二個問題,烏祭呢?」夢境中問過的問題,換了個場景又再度被提起一次「她也是妳……對吧?」

  「融合了。」雲仔幹脆道「沒錯,和元邪皇不同,是基於龐大的記憶衍生的人格,但仍是我,都有主導這副身體的資格。」

  「融合需要龐大的外力衝擊,元邪皇非常適合,也是唯一的選擇。雖然原本我隻想著聽天由命,順其自然的吃。結果。」沒有等俏如來開口,雲仔繼續坦白「但是你教我要尋求幫助,所以在告知玄狐我的行蹤外,隻要動用了思能使展術法,你就會知道。這是我之所以敢赴與烏祭的最後一場約,最後的底牌。」

  不再隻相信自己而獨自戰鬥,而是願意對他付出所有的信任。

  「是因為那場意外的夢境?」俏如來很快抓到了線索,直接問出雲仔想委婉帶過的事情「妳做了什麽?所以意識體才會那麽虛弱?」

  藥師眨了眨眼,坦承「在意外進入你的記憶洪流時,我切割了自己的意識碎片,藏在夢境裏。以後,我的幻境對你無效,也無法再對你的意識施加任何影響。

  因為那場夢境,你救了我,又一次。」

  「這對你會有什麽損害?」俏如來皺眉問道,意識體被切割聽起來就很不妙。

  雲仔一愣,笑容帶上了甜意,假裝遺憾地道「沒有哦!隻是以後如果動用這類術法都會被你發現而已,不能惡作劇了~」

  即使是九算,對於非規格內的精神類術法也是非常忌憚。所以她將唯一能限製自己的鎖鏈交給俏如來,知道俏如來習慣了背負,也把責任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因此她將看顧魔女的這份職責壓在墨家巨子身上,也是唯一擁有利用這份力量的資格者。

  如果常欣是雲仔連接世間的錨,那麽俏如來便是她所選擇的天空。而戀愛,就像一場戰爭,不斷地加重籌碼,就為了能逼得對方棄甲投降。

  烏祭那家夥都得到過俏如來回吻──管他什麽原因──既然如此,她怎麽能輸!

  「烏鵸雲──」

  雲仔取了紙筆一筆一劃的寫下,清秀的字跡掩不住末尾的鋒銳,寫有姓名的紙張被轉了半圈,碰到俏如來的指尖。

  「真名──我承認的真名。」雲仔認真地盯著俏如來的雙眼「在東瀛的咒術體係中,名即為咒,自有一股力量。但在意識世界中,真名是連通本體的道路,隻要有人呼喚,就不會迷失。」

  「俏如來,我把我的名字交給你。」藥師笑眼彎彎,在俏如來嘴唇前方豎起手指阻止他開口打斷「持有鎖鏈的你比誰都有資格掌握這份製約,意識世界是吾的領域,該由吾主宰,一切力量和弱點都應由吾自行背負──旦唯獨允許汝留有一副鑰匙。」

  切換的古語是她的認真,也是她的不容拒絕。

  「啊,還有,因為藏起來的意識碎片過小,隻有感應的功能,要被外來的力量捕捉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轉移、削弱、增強、或是反向影響等等,非他們倆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不會對你造成威脅或傷害!」

  意識體不是拚圖,切割下的意識體難以再回到原來的形狀,再次黏合回來。也就是說,他隻能接受,不能退貨,當然要把契約轉給其他人也是不可能的哦,她不允許~

  總是如夕陽般溫和的眼眸此刻顯露了本性的鋒銳與強勢,狡猾地將告白綁上責任,**裸地陽謀,要俏如來接受責任,也接受她。

  她說了很貪心的,俏如來讓她依賴他人,那她也要俏如來毫不保留的信任,不容許墨家巨子有一絲一毫的猜忌與心疑。所以,她心甘情願的綁上鎖鏈,隻要用他自己來交換。

  作為他最真誠的賭徒。

  被雲仔的笑容刺激地閉上雙眼,俏如來用力握住手中的琉璃串,發出清脆的聲響。

  錦煙霞前輩未明言的預警果然成真,是他的過錯,明明不想傷害雲仔,在為了安全親手將她推向元邪皇時,卻曾因為彼此的默契而暗自欣喜。他以為雲仔足夠堅韌而肆無忌憚,卻差點鑄下大錯。

  因為不能讓烏祭勝利而明確斷絕她的心意,導致最終仍是到了這一步。

  他不是好的對象,不能也不應該耽誤任何一位姑娘,更何況是雲仔這麽好的人,能成為朋友得到了那麽多幫助是他的幸運,可是他卻給不了她想要的,還必須親手傷害。

  是他的錯,對不起。

  「妳表明了立場,以後即使是軍長也不能再猜忌妳了,俏如來會保護好這份力量。」俏如來頓了頓,忽略了胸口的鈍感,冷淡地看著對方「妳是叔父的義女,是我的責任,也是我們的家人。」

  雲仔幾乎是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紅潤的臉瞬間刷白。

  「我不會對你說謊,若你擔心我一旦生出異心,會藉由碎片對你動手腳,那是做不到的。」藥師鼓起勇氣再接再厲,直接挑明「俏如來,你很清楚我的心意,我喜歡的是你!想永遠陪在你身邊的那種感情!」

  「……從夢境那時就一步步算好了啊。」俏如來苦笑著垂下眼,這是他不得不收下的『禮物』。

  他仍堅持說法不變「俏如來隻視你為好友、為親人,和無心一樣,妳已經是我們的堂妹。」

  「可我不想隻做妳的家人!」

  拍案而起,雲仔激動地跨越桌子的距離,傾身逼近,不顧兩隻被震翻的茶杯,未喝完的茶水沿著桌麵流動,匯聚成一攤水鏡,映照出兩人的表情。

  「……俏如來有責任肩負天下的安危,無法兼顧兒女私情,多謝雲姑娘厚愛。」

  藥師斬釘截鐵道「你不討厭我。」

  ──那就是喜歡。

  「」

  「我心悅你,想陪伴在你身邊,巨子需要巡回九界,我陪你,醫治你所有的病痛,救助你所見之不平,我不會成為你的負累!」

  「雲醫姑娘對俏如來幫助頗多,謝禮稍後會送至金雷村,禮數不周之處是俏如來失禮了。」稱呼變得生疏,俏如來也站起身和少女拉開距離,冷淡地告誡「妳一向珍惜得來不易的親人,比起踏足危機四伏的渾水,更該多陪伴叔父和無心。」

  ……如何稱得上拖累,一直以來雲仔都是他很大的助力!可是……可是他不該自私而毫無負擔的利用這份珍貴感情。

  她受過的磨難已經足夠多了,但他還在其中增磚添瓦,自義為朋友,卻無恥的以好心為名繼續傷害她。

  而且因為複雜的身份,甚至不能放任她有任何可能性去雁王那邊。

  隻能用家人的名義鐵石心腸地束縛住她的翅膀,以兄長的身份摧殘她的心意。

  俏如來根本不值得雲仔的付出。

  雲仔紅著眼,帶著緊迫的氣勢盯著俏如來「可我無法把你當兄長看待,說真的誰大誰小還不一定呢!俏如來,魔的感情一認定就是一生,你可願懂?」

  「請自重!」俏如來再度後退,語氣被逼得急,出口已是難得的重話,直指少女最重視的事情「你就不怕常欣之事重演!?」

  「夠了!」提到青梅,炸毛的小雀鳥也更加激動,繞過桌子的間隔,步步逼近「不就是害怕遇到需要犧牲我的時候嗎?俏如來你聽好,我、不、在、乎!墨家巨子一視同仁的舍得,一視同仁的不舍,我都明白!但是我更在乎你啊!你能犧牲別人,更能舍棄自己!我怕你受傷,我怕你孤獨,我更怕你有一天再也承受不住背負天下的痛苦!──我想陪你走下去啊!」

  一向通透的兩個人,其實什麽都懂,但誰也都無法妥協。

  驟聞雲仔告白,俏如來心神震蕩間不禁倒退數步,魔的感情一向熱烈而偏執,濃烈的表達讓情感一向內斂的俏如來難以承受。

  「但是俏如來不願拖累姑娘一生!」忍下心裏泛起的情緒,俏如來偏頭冷言道「雲醫姑娘,俏如來還要處理元邪皇之事,請。」

  拋下充滿藥香的屋子,俏如來徑自抽身離去,頭也不回地逃離金雷村,遇到人了也沒注意,要讓公事填滿所有思緒,處理他該為之事。

  前進的腳步仍然踏實沉穩,隻是緊握珠串的手心溢出點滴豔紅,泄露出紛雜難抑的心緒。

  雲仔沒有追,站在原地從窗口目送白影離開。寫有名字的紙張被蹂躪成看不清形狀的一團,沒有聽見在外麵敲門的武斂君,原本溫和金眸暗沉下來後,被氣質拉出差異的麵容更加近似上官鴻信了,現在誰也不會懷疑他們的血緣關係。

  她不會放棄的,時間站在她一方,隻要耐心等待。

  若俏如來無心,大可以維持現狀將她綁在身邊,理智冷血地將她利用殆盡。但他始終以真誠的態度麵對,想盡辦法保護她。這樣的人,如何讓她不動心動情?

  魔伶公主留下的血紋魔瘟是製約被愛的人,是彰顯所有權的印記,太過強勢也太過危險。雲仔心裏愉悅地想,所以她反向給了俏如來製約自己的權利,讓多疑的墨家巨子也能全心全意信任的條件,以責任與保護的重量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的存在──

  目光掃過了屋內各物,她做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