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星洛河紀

  武沅八十四年

  這一年年初，千秋賀失蹤於一次外出采買的途中。桑陵城主俯派出禦鬼門弟子一直搜尋到年底，但千家最終還是放棄了，為千秋賀舉行葬禮設衣冠塚。

  沒了千秋賀的庇護，千府正房母女二人最大的心結——千羽夜就成了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羊。

  林氏的親哥哥是南荒邊境鵲夜城的守城將軍，礙於殺羽族會遭到詛咒的傳說，這母女二人便打算將千羽夜押送到鵲夜城送給林將軍府上做羽奴。一來林家定不會讓她過好過，二來萬一他日千秋賀質問，她們也可串通林府說千羽夜已經在那裏與其他羽奴成家生子，不能再回桑陵。再不濟說她路上病死了，左不過千秋賀大發雷霆多加訓斥，也不能真把她們母女怎樣。

  大雪漫天，千羽夜聽見門口有些聲響，想著大約是好心的管家又來偷偷給她送吃食，趕緊裹著被子穿著單薄的夏鞋跑了出去。

  正欲等待管家塞進來的食物，門卻突然從外麵打開，進門的是幾個家丁模樣的壯漢。

  “二小姐，得罪了。”

  不等千羽夜反應，來人已經二話不說控製了她的雙手雙腳，將十年前從她母親屍身上摘下的頸環戴在了千羽夜的脖子上，又在千羽夜雙腳上鎖上沉重的鐵鏈。

  “你們幹什麽？”千羽夜驚叫著。

  “哼”，千優伶的聲音自遠門外傳來，“爹爹不在了，你這連翅膀都沒有的下賤東西還以為可以繼續在千府裏白吃白喝嗎？把她的嘴堵上，帶走！”

  “姐姐……唔！”千羽夜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嘴裏已經被塞了一塊破布，不知又唔唔地喊著什麽。

  “你也配喊我姐姐？哼，來人，把她塞進送給我舅舅的鳥籠子裏！”

  千優伶的眼神滿是得意，看得千羽夜不寒而栗。

  任憑千羽夜如何掙紮，也隻能跟隻小雞一樣毫無還手之力地被家丁們拎出了後宅。

  一眾人從千府後門出來，將千羽夜押上馬車塞進裝著兩隻白孔雀的鳥籠裏。

  路上照顧好送給舅舅的孔雀，至於她嘛，別死了就成。”

  “唔……”千羽夜拚命捶打著鳥籠。

  就在馬車準備啟程時，一個男人聲音突然從冷清的後巷外響起：“千小姐。”

  “誰在那？”千優伶問道。

  一個穿戴著桑陵城主府的官吏衣服，胸口繡著巨蛇吞鬼圖的男人自夕陽的餘暉中走到近處。此人身形魁梧，神情十分嚴肅，手中提著一盞鑲嵌紫玉極為精致的銅油燈。

  男子獨自提著燈走近，氣勢不凡，看得出千府眾人見到這身城主府官吏的衣服都有些發怵，連千優伶也下意識朝後退了半步，她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問道：“靳總管？”

  來人一拱手，用不卑不亢的語氣說道：“城主府總管靳士，見過千大小姐。”

  “靳……靳總管，有什麽事嗎？”

  千優伶不自覺地看向靳士手中的紫雲魂燈，太乙大陸上眾人皆知，這紫玉魂燈是桑陵城主府的一門法器，專門用來挑選具有修鬼術資質的人成為禦鬼門門下弟子。

  “千小姐應該能明白靳某的來意吧”，靳士提了提手裏的紫禦魂燈問。

  千優伶欠了欠身道：“靳領事大駕光臨，小女子怎好在這陋巷裏迎客，您受累前廳稍坐，我這就命人為您引路，”

  說罷，她朝一個家丁使了使眼色。

  “不必”，靳士一擺手，“我要的人就在此處，大小姐不必麻煩。”

  “……誰？”

  靳士看了看籠子裏的千羽夜，將魂燈靠近她，魂燈上鑲嵌的紫玉立刻發出詭異的紫色光芒。

  靳士道：“此女便是在下要找的人。”

  “靳領事說笑了，她隻是個卑賤的羽奴，哪裏是做禦鬼門弟子的料。再說，我千家已經將她賣給了鵲夜林府，靳領事要人也得找林將軍要，小女子可做不得主。”

  靳士將魂燈提到千優伶麵前，紫雲魂燈居然也亮了亮，隻是光線十分微弱，嚇得千優伶直吞咽口水。

  “千大小姐也是桑陵人，相必對禦鬼門的規矩十分熟悉。被紫禦魂燈選中的人，隻要他們自己願意，就算是被國主判了死刑的人，禦鬼門也有權利帶走。千大小姐如此阻撓在下，不知是不是對曆代國主定下的規矩有什麽不滿之處？”

  靳士的語氣帶著幾分威脅，桑陵城主位同國師，禦鬼門的規矩更是幾百年未曾有過改變，千優伶被嚇得連一絲怒色也不敢顯露。

  “若是這位姑娘自己願意，千小姐卻要強加阻攔妨礙禦鬼門弟子選拔，靳某擔心小姐您……擔當不起”，靳士最後四個字說得字字分明，語氣中又多了幾分威脅之意。

  千優伶眼珠滴溜溜的轉了轉，禦鬼門的入學考核可謂九死一生，每年都得瘋幾個、死幾個，就算是活下來成為禦鬼門的人也不敢說出考核的內容。據說，他們並非不敢，而是隻字不願提及，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考核時到底經曆過什麽。

  千羽夜自幼就被關在千府後宅，字都未見得認識多少，哪裏懂什麽玄門法術禦鬼之道，去了左右最好的結果也就是被送回千府，要是能死在裏邊那就更襯了她的心意。

  如此一想千優伶心裏倒是舒坦多了，賠笑道：“既然是城主府要的人，小女子自然不敢阻攔。來人，把她放出來。”

  千羽夜掙紮時兩隻鞋都掉在了破院裏，此時下車，一雙凍得通紅的小腳踩在雪地裏，整個人都在凍得瑟瑟發抖。

  “姑娘，你可知禦鬼門是何所在？”靳士施法解開千羽夜被捆住的雙手問道。

  千羽夜扯掉嘴中的破布，點點頭哆哆嗦嗦地說：“桑陵城主俯是舊紀年時大祭司屍姓一脈的後人，天柱斷裂天人離開後，魂魄進入輪回的遠古通道關閉，所以必須由禦鬼門弟子在各處處理那些入不了輪回的魂魄，以及那些傷害人畜的鬼怪妖魔。”

  靳士又問：“那你可知，禦鬼門曆年的弟子選拔考核，隻有一半的人可以成功，剩下的不是瘋傻癡愚就是死於考核之中。成為禦鬼門底子後，你將接受的也是些十分危險的任務，會跟很多鬼怪妖魔魑打交道，每年禦鬼門都會有很多弟子在執行任務中死去。如此危險，你可願意隨我而去？”

  “願意”，千羽夜斬釘截鐵的說，然後又問道，“我爹爹隻是失蹤了，他日若是他能活著回來，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當然，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

  千羽夜看了看千道：“我願意跟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