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怕是撐不住了，這……箭上有毒，我已經……已經沒什麽知覺了。”

  “別說傻話！我這就去找藥，你等著！”

  “哥！”阿翔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了他，懇求道，“哥，你……你別走，我真的不行了……”

  岐衡不知所措，看阿翔這樣子怕是真的已經回天乏術，眼淚奪眶而出。多年前失去同伴的那一幕，在十幾年後的今日又再次重現。

  他們倆患難與共互相攙扶，多少次死裏逃生才活到今日。

  “不會有事的，哥背你進北荒，你不是說北荒裏有解百毒的赤穀草嗎？哥這就去找，你別說傻話！”

  岐衡雖然這樣說著，可是身體全沒有動。

  他明白，一旦他轉身離開，隻怕連他這唯一的家人最後的遺言也聽不到了。

  “哥，你一定……一定要上去昆侖，不為別的，就……就問問他們，為什麽……為……”

  最後的話語還是沒能說完，阿翔睜著雙眼望著天空沒了聲音。

  他失去神采的雙眼還在看著昆侖上舞動的微光，仿佛還有說不盡的迷茫與怨恨。

  “啊……！”

  一聲歇斯底裏的哀嚎響徹密林，驚得鳥獸四散。

  他再也沒有任何家人了。

  十幾年前他救不了小七，他讓他們躲在石頭下避雨卻導致他們被巨石滑坡碾壓而死。十幾年後，他救不了村口的罪奴，衝動之下又暴露了所在害死了阿翔。

  岐衡的心愈發混沌，不明白到底是他的錯，還是這一切早就是命中注定，是那些所謂的神仙編排好的情節。

  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他又該拿什麽跟命運做對？

  也不知過了多久，岐衡依舊呆呆抱著阿翔的屍體，麵無表情，動也沒動過一下。雪花飄落，落在阿翔的臉上，岐衡下意識幫他抹去。

  “嘖嘖嘖，真是可憐……”一個鬼魅般的男人聲音響起，似遠似近，飄忽不定。

  岐衡許久才反應過來，猛地回頭問道：“誰！？”

  一團幽幽的紫色光暈縈繞在他身邊，漸漸凝視成一個若隱若現的男人模樣。

  “本座是這北荒裏的地仙，你又是誰，怎麽敢進到這北荒深處來？”

  “哼，又一個神仙……”，岐衡冷哼一聲，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誒，是地仙，不是神仙，我可比不過那些高高在上主宰昆侖的神”，男人的身形隨著微光流動起來，完全看不清他的麵貌，“若我是神仙，那必會出手救助你的朋友，可惜我不是，抱歉了……”

  岐衡沒有心情理會他，抱起阿翔的屍體打算離開。

  “就這麽走了？”

  岐衡還是沒有理會。

  男人似乎是輕笑了一聲，有些嘲諷地說道：“果然是個凡人啊，這麽輕易就認命。”

  岐衡的腳步頓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又咽回了肚子裏。

  “不想救你朋友嗎？”男人問。

  岐衡這才駐足，回頭急問道：“你有辦法救他？”

  “本座修行千年，雖說我自己沒辦不到，但我可以帶你去見能讓你弟弟起死回生的人。”

  岐衡放下阿翔的屍體，跪倒在地，叩拜道：“請您告訴我那人是誰，我去求他救救我弟弟！”

  紫色光暈化作一團虛影圍繞著岐衡轉了幾轉，似乎是在打量他。

  “幫告訴你，我有什麽好處？我可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天人，不會假裝大公無私，要我救沒幫你，就得跟我做交易。”

  “……您想要什麽，隻要我能辦到的，就算是我這條性命您也可以拿去！”

  “哈哈哈”，男人輕狂地笑了一陣，“我要你的性命還用跟你商量？不過，我得先看看你救他的決心。這樣吧，你先自用你這隻聽獸的爪子斷了自己的另一隻手臂，做得到，我就相信你的決心。”

  “……！”岐衡連想都沒想，聽獸鋒利的爪子隻一掃，便斬斷了自己的手臂！

  “喔哦”，紫色光影裏的男人似乎是在鼓掌，聲音略帶驚訝。

  “……救他”，岐衡額前滿是青筋，咬著牙艱難地說道。

  “哎呀呀，我可真是沒看錯人”，男子舞動紫色光暈包裹住岐衡的斷臂，然後念了一串岐衡完全聽不懂的咒語。

  手臂被紫色光暈托起，慢慢靠近斷口，岐衡驚異地看到，那傷口處的血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合在一起！

  手臂完全長合，岐衡大力叩拜道：“不知仙家有此等神通，方才是小人的錯，請仙家贖罪，求您救我弟弟！”

  “好好好，你先起來”，男子又說道，“你的誠意本座看到了，不過……要想讓本座帶你去見那個人，你得先替我做一件事。此事若成，我保證你的弟弟完好無損地活過來。”

  岐衡又磕了個頭，道：“隻要您說，我岐衡拚盡這條性命也會去完成！”

  “嗬嗬，好，好，好的很！”

  岐衡抽出自己的神識，操控著阿翔的屍身，一人一屍跟在紫色光暈後向北荒更深處走去。

  “咳咳……”女人又輕咳了幾聲，懷中的千羽夜已經進入夢鄉，粉嫩的小臉依偎在母親懷中睡得十分安心。

  女人輕輕起身將孩子安置在榻上，然後又再次回到院中等待。

  直至深夜，破院的門才被輕輕推開。

  “羽晗”，進來的是她期盼多日的丈夫千秋賀，“抱歉，路上遇到了一夥馬匪，所以耽擱了。”

  “可受傷了？”女人焦急地詢問。

  “放心吧，人都安然無恙，隻是損失了點貨物，不打緊的。”

  女人長出了一口氣，有輕輕咳了幾聲。

  千秋賀將手中拎的包裹放在石桌上，打開從裏麵掏出一隻葫蘆型的瓷瓶，說道：“這是我從龍都帶回來的藥，是拜托林菀娘家人從大祭司那裏求來的，據說對肺疾有奇效。”

  “千大哥，夫人一直以為我們……你還是早日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吧，不然……”

  “羽晗”，千秋賀打斷了她的話，“桑陵城有規矩，不準豢養羽奴，我若不納你為妾，你和夜兒就不能留在千府，就得和其他羽奴一樣被送貴胄府裏，任人打罵忍凍挨餓。我答應回顏大哥要照顧你們母女，我絕不會食言。況且，夜兒還這麽小，她也需要一個爹爹不是嗎？”

  “千大哥……”

  五年前，羽回顏帶著懷有身孕的羽晗自龍都逃出，一路被官兵追殺，終於逃到了桑陵附近的沼澤之中。千秋賀外出采買，遇到藏匿在沼澤附近的馬匪人貨兩空，自己身受重傷，被馬匪們追趕逃入沼澤地，幾近殞命。

  羽回顏出手相救，從馬匪手中救走了千秋賀還因此受了不輕的傷。二人從此結拜為兄弟，發誓此生互相扶持。

  因這夫妻二人都是逃逸的羽奴，羽回顏隻能帶著妻子躲藏在沼澤地裏。千秋賀便常常帶著飲食衣物前來探望，供給他們的生活。

  好景不長，千羽夜剛剛出生，羽回顏便被沼澤裏的妖物傷了性命，臨終將妻兒托付給了千秋賀。

  為保她們母女平安，千秋賀不顧罵名將她們帶回千府，謊稱千羽夜是自己的孩子，納羽晗為妾。

  迫於家族長輩不斷施壓，要處死這對羽奴母女。千秋賀迫不得已隻能將這母女二人關在千府後宅不得外出，又給羽晗戴了限製羽奴行動的頸環，這才平息家族眾人的怒火，讓她們母女平安度過了這些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