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什麽？他最想問的就是對於那天自己跟她說的那番話，她的答案是什麽，可是就算問了又如何？她早已不記得那天的一切了，又怎麽會記得她要給自己的答案是什麽。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最終對女子說的話是：“今日能再見你一麵，知道你沒來赴約並非是拒絕我，我已經很滿足了，這些年……值得了。”

  這一番話倒是把芳菲說得感動又心酸，眼淚忍不住就落了下來，是個癡情的男人啊，一個女子一輩子能碰上這麽一個男人，也就能滿足了吧？

  正打算拿袖子抹淚，卻有一方帕子被塞到了她的手裏，是項辛宥遞給她的。

  她道了聲謝，便也拿在手裏擦了眼淚。

  “我想……”女子剛一開口，就因哽咽而頓了一下，“當年我的答案應該是會要答應你的，若我不肯答應，肯定當時就回絕了，而不會跟你定什麽來日之約。”

  雖然她不記得當年七夕節發生的事情了，但是她了解自己，若是自己不願意的話，就不會跟他約定來日。

  霍先生聞言亦是微紅了眼眶，點了點頭，心內五味雜陳，卻不知該說什麽。

  二人就這樣彼此相望著。

  “子時到了。”

  風清漪類似歎息的一聲。

  話音落下的同時，女子閉上了眼睛，一瞬之後，她重新睜開眼睛，卻是一臉的茫然，“你們……是誰？”

  昨日的一切，她又都已經忘記了，包括……董先生。

  盡管已經從風清漪的口中得知她會忘卻昨日之事，可正當親眼看到了，還是難免有些驚異的。

  其他人都沒有說話，隻有風清漪道：“我們是你的朋友。”

  “朋友？”

  董先生亦是點頭，“對，我們是你的朋友。”

  離開茶樓，看著不遠處跟芳菲聊得正酣的那女子，風清漪再一次問董先生道：“你確定你真的要帶她回去？”

  “我不管她是人是妖，還是別的什麽，如今她身在俗世，又什麽都不懂，就這樣把她放在這裏，萬一遇上歹人……”

  風清漪搖頭，“她既已成形，開了靈識，便有人類無可企及的力量，沒人能傷得了她。”若非如此，她這樣懵懵懂懂的，也不至於安然地活到今日。

  “可我……想跟她在一起，既然她願意跟我回去，我便沒有放棄的道理。”

  “可是她每到第二天都會再次忘記你，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無論頭一天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無論她答應了你什麽，第二天她就又都會盡數忘記，你還要再重頭開始，你確定你承受得了？”

  一般人都承受不了這個，這太折磨人了。

  董先生聽過之後隻是笑了笑，“再怎麽樣也沒有我這二十多年來苦苦等著她再度出現更難了吧？至少她在我身邊不是嗎？其實這樣也好，她肯定比我活得時間要長，等我死了，她也不會記得我，更不會難受、不會悲傷，挺好的。”

  風清漪讚同，在這一點上，擁有次日就遺忘的能力確實是一樁福氣。

  “既然你決定了的話，那我也不攔著你，你們……保重。”

  風清漪沒有囑咐董先生要好好待她，因為她很清楚，就憑著董先生二十多年仍對她念念不忘，不用自己說，他當然會好好待她的。

  跟風清漪他們告別，董先生將那女子帶回了家，她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於她而言，她完全不記得這個男人了，可是內心深處其實對他還是有一種莫名的信賴吧。不然方才他提出要帶她回家的時候，她也不會一口就答應，她雖然對世事無知，可也不意味著她傻。

  “他們都走了，你還哭呢？”項辛宥忍不住輕拍了下身旁芳菲的腦袋，帶著幾分無奈幾分寵溺。人家那姑娘都沒怎麽哭，倒是她在那裏哭得起勁兒。

  “太感動了嘛。要是我也遇上個對我這麽癡情的男人，我肯定會嫁他的。”

  項辛宥不由喃喃地道：“你怎麽就知道沒遇上。”

  這時候路上都沒人了，項雲瑾和項辛宥一起送她們回珍饈齋。

  到了珍饈齋門口，項雲瑾喚住了風清漪，示意項辛宥送芳菲進去。

  項辛宥自然是十分樂意的，扶著芳菲的手邊引著她跨過門檻。

  “你在看到那女子脖子上係著的玉環的時候，就知道她是那位董先生要找的姑娘了是吧？可是你當時什麽都沒說，一直到我們靠近了月老廟，你才突然決定要讓他們兩個相認。”

  當時她拉著那女子一路往月老廟奔去的時候，自己和辛宥還有芳菲都不明白發生了何事，一直到坐在茶樓裏之後，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她卻是早已猜到了的。

  “我是因為聽到了那個買糖人的老先生說了董先生的事情，所以不忍心……”

  是的，打從她看到那女子身上戴著的玉環時，她就猜到這女子跟董先生肯定是有什麽關係的。而當時她就已經知道這女子是噬辰了，本來人和妖之間就不該有什麽牽扯，更別說是一個隻能擁有一天記憶的噬辰，所以當時她什麽都沒說。

  一直到聽到那老者說董先生每年七夕都會去月老廟，她就猜到董先生這麽多年等的人一定就是自己身邊的這個女子，這個隻能擁有一天記憶的噬辰，她內心受到了震撼，所以就帶著這個化成了人形的噬辰去見了月老廟見了董先生。

  項雲瑾上前將風清漪攬入懷中，卻什麽都不說，自己能忍心看著清漪像董先生這樣嗎？一世一世地去找完全忘記了她的自己？不能。

  可自己也做不到放棄她。

  風清漪同樣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拍了拍項雲瑾的後背，她今天借由董先生和這個噬辰的故事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幾天之後，珍饈齋對麵的米糧鋪關了門，聽說是要盤出去了。

  又過了幾天，董先生帶著那女子來跟風清漪辭行。

  女子顯然已經不認得風清漪了，小聲地問董先生她是誰。

  董先生托芳菲帶她去玩兒，這才隨著風清漪落了座。

  “我打算帶著她離開京城，去別的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