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段感人的故事，就連芳菲都忍不住紅了眼睛。突然感覺背上一暖，卻原來是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知道自己身邊坐著的事成王世子項辛宥。

  “在七夕節之前，你其實已經打算離開京城了，可你卻為了她一直留了下來是嗎？”

  “是，我想找到她，問她為什麽不肯來見過，是拒絕我了，還是沒法來見我。我想若是留在京城的話，說不定有朝一日我還能再見到她，若是我走了，那就真的見不著了。”

  他自此在京城落了根，他小時候就父母雙亡，留下了一筆財產交給叔父，由他來撫養自己。他大多時候都是在私塾裏念書，隻有寒暑節才回叔父待一陣兒，叔母不怎麽喜歡自己，隻有一個祖母還叫自己牽掛著。

  從七夕節之後，他開始想辦法多賺些銀子好讓自己在京城裏立足，後來攢了些本錢就開始跟人學做生意，漸漸也有些了積蓄。

  三年後會試，還是落榜了，連三年前的名次都還不如，生意反而越做越紅火。祖母寫信來，說是很掛念，他看了之後，心裏很過意不去，那陣子考慮了許多，也知自己並非什麽念書的天才，以前在小地方，念書的統共也就那麽些人，很容易就能超過別人。可到了會試就不一樣了，能走到這一步的，那全都是寒窗苦讀、腹有才學之人，跟整個大澤所有出色的學子相比，自己這個原本一路被誇獎到大的就顯得十分平庸了。

  想通之後，他便努力經營起自己的生意來，不過倒也沒有完全放棄科考，三年之後，他再一次參加的會試了，卻還是沒中。

  不過那時他已將自己的祖母接來京城同住，對於這個結果，也不像第一次參加會試落榜之後那麽沮喪了。

  至此，他徹底放棄了科考，安心做起生意來，卻再也沒有遇到當初那個讓自己一見傾心的女子。

  等自己年紀漸大的時候，祖母也十分焦急自己的婚姻大事，請了多少媒人上門，拿了多少姑娘家的畫像，可自己就是每辦法接受要跟別的女子成親這件事。

  他事事順從自己的祖母，可唯有這一件事，他始終都沒有同意。

  後來祖母年事已高，她走的時候是帶著遺憾去的，在這一點上，他深覺對不住自己的祖母。可他真的沒法強迫自己跟另外的女子成親，他想自己無論如何要得到一個答案，就算是拒絕也好，自己也能死心了，不然自己真的沒法子將她放下。

  這些年來，他雖然不像剛開始的時候那樣，日日都去月老廟等著她，但每年七夕這日，他都會獨自一人走過當年他曾經跟那女子一起走過的路，然後來到他們最後分別的地方月老廟的鵲橋上等著她，期待著有一天她能出現，給自己一個答案。

  其實，他自己心裏已經明白，自己這輩子大概是永遠都再遇不到她了。說是執念也好、愚蠢也罷，他還是堅持每年七夕都來這裏，盡管知道其實並沒有什麽意義。

  所以今日當他真的看到跟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那張臉的時候，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故事很長，等他全部說完的時候，夜色又濃了些，風清漪看了一眼窗外，“時間過得真快，馬上就要到子時了。”

  所有人都不明白，在這個時候，風清漪為什麽突然說這個，到不到子時很要緊嗎？

  現在的問題是，為什麽這個女子對當初的事情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他說的人是我嗎？為什麽我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先開口相問的卻是那女子，而且她是看著風清漪問的。

  盡管她不知道風清漪究竟是誰，可她直覺風清漪定是知道些什麽的。

  “我想他說的應該就是你沒錯。”

  風清漪言罷，又是看向那董先生，“她之所以沒有按照約定前往，並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忘記了。忘記了鵲橋、忘記了月老廟、忘記了約定、忘記了七夕節，甚至……忘記了你。”

  “忘記了？忘記了……”他望著女子喃喃，神色悲苦難辨。

  “她也不是不想告訴你她的名字，而是她根本就沒有名字。”

  “她確實是你一直等著的女子，她身上的玉環就是證據，可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二十多年都過去了，她為何還年輕如初，絲毫沒有改變。”

  風清漪低頭拈起茶杯，卻又重新擱下。

  “天地四時變化，時間長短並不完全相同，為免時序錯亂，世間誕生一物，名曰噬辰。噬辰無形無狀，飄蕩與天地之間，那些多出來的時間便被吸入其中。噬辰久存世間，開了靈識，便有了思想，能識文斷字，領悟力極佳。可……她的記憶隻能存在一天，子時一過，新的一天來臨，昨日的一切將在她腦海中煙消雲散，所以於她而言，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都是她開了靈識的第一天。”

  “你是說……她就是……就是你說的噬辰？”

  董先生完全目瞪口呆，他知道珍饈齋的風姑娘懂些妖邪之事，可噬辰？靈識？這一切於他而言太過於荒誕了。

  “所以她並非是故意沒有如約前去見你。而是那個時候，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把當晚的事情給忘掉，她不記得所有事情，自然也不記得自己會忘記所有事情。”

  風清漪想，也許當時她是想在第二天去赴約的，可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等到了第二天的時候會把徹底把這件事給忘掉。

  等到了次日，七夕節那天的記憶完全消除，她的手裏就隻剩下那隻玉環，一隻她根本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玉環。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一直等我。”

  這個男人等了自己整整二十多年，而這二十多年來，自己卻什麽都不知曉，甚至把他整個人都給忘了。

  見董先生直愣愣地看著女子一句話都說不出，風清漪提醒道：“子時馬上就到了，想說什麽就趕緊說罷，等過了子時，今日的一切她就又要給忘個一幹二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