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將她仔細瞧了瞧，一個身形單薄、手無寸鐵的女子，在這三更半夜無人經過的山上，自己確實沒什麽好怕的。

  她要向師父懺悔是嗎？那自己倒是有些想要聽一聽，她要如何向師父懺悔。

  “好，我可以允你在師父的墓前懺悔，但是你要明白，不管你待會兒要在師父的麵前說什麽，我都不會饒了你的性命的，今晚你隻能一死。”

  “我知道。”

  道士解開綁著風清漪的麻繩，讓她跪在秦觀主的墓前懺悔。

  隻見風清漪朝著秦觀主的墓拜了一拜，心中暗暗道：“秦觀主，能得上仙一拜，於你而言不知是福還是禍，但你這一生降妖除魔無數，又長接濟困苦的百姓，想來結下的善果豐碩，是經得住我這一拜的。”

  旋即便是開口‘懺悔’，“秦道長，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把當時我被揭穿入獄的原因都歸結在你的身上，我當時也隻是一時氣不過，正好又有那個束玉在旁，她說她能幫我殺了您，我也就信了……我當時的確是喝了點酒來著。等酒醒之後，我就後悔了，可那時已經晚了。後來我知道您真的被殺了的消息之後，其實我很害怕，但我好不容易才能從牢裏出來，我不想再進去了，所以我才一直不敢承認。眼下您的弟子找上了我，我知道我是肯定活不過今晚了。俗話說，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是真心跟您懺悔，此生對不住您，我來世再償還。”

  那道士站在一旁，見她說得這般情真意切，心中的惱意也漸漸消散了些。心想，這位欒小姐倒也不算是個大奸大惡之人。

  不過殺人償命，既然她殺了師父，今日自己就不可能讓她活著離開。

  如此這般懺悔了一番之後，風清漪自秦觀主的墓前站起身來。

  “你要為你師父報仇，無可厚非。既然我今日逃不過一死，合該去見閻王，那我也想在臨終之前結個善果，免得來生墮入畜牲道。你來殺我，是替秦觀主報仇，事出有因，我也不想你因我而背負上殺人的罪名，給我償命。今日就讓我以一死了結今生之債，我不想再把你牽扯進來。”

  道士既是奇怪又心生警惕，“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不必親自動手，這裏是座山，我瞧著這山應該是挺高的，若是從這裏掉下去的話，應該是必死無疑的吧？這樣就不用讓你的劍上沾上我的血了。到時候他們就算找到我的屍首，也沒法證明是你幹的，你必不用受牢獄之災。”

  風清漪是在賭，反正今晚都難逃一死，不如就賭一個萬一。一般這種鬱鬱蔥蔥長滿了草木的山上，就算是斷崖峭壁處，也能頑強地生出草木來，若是自己落下山去的時候，正好被樹枝給拖住，便能逃過一劫，不必輸了這場賭局。

  這也是走投無路之下，沒選擇中的選擇，隻能賭一把了！

  “你又在耍什麽花招？”

  “事到如今了，我再耍花招有用嗎？你也說了，不會有人來救我的，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在你麵前再怎麽耍花招也沒用。我隻是……想在臨死之前做一件善事。畢竟這山這麽高，摔下去隻怕是要粉身碎骨，就算沒有粉身碎骨，等他們在山底下找到我的時候，至少也得要五六日。到時候山底下的那些豺狼虎豹早就將我給叼吃了，連屍體隻怕他們都找不到，又何談拿出證據指證是你殺了我呢？”

  “當然，你若是信不過我，那便算了。你就拿你的劍將我殺了，在這裏留下血跡，等著官府的人來查，若是你覺得你可以將一切痕跡都處理幹淨，那當我方才什麽都沒說。”

  她的話無疑給了這道士另外一個選擇，之前他從來都沒想過能讓欒心逸自己心甘情願地去死，一心隻想著用自己的劍在師父的墳前殺了她。但是……她這麽說，好像也有些道理。

  她若是從這山上掉下去，還真不一定能找得到她的屍體。

  那牢裏是什麽樣子，他也是見識過的，那種地方自己可不想呆。

  而且，她方才在師父的墓前那些懺悔之言聽著也挺真心的，她應該是真心想要悔改吧？

  也罷，她一個瘦弱的女子，在自己麵前能耍什麽把戲？

  這麽想過一番之後，道士點頭答應了，“行，那就照你說的做，待會兒你自己跳下去就行了。”

  “好。”風清漪滿口答應。

  山風呼嘯，冷如寒冬，風清漪站在懸崖旁，道士手執長劍站在她背後。

  風清漪著一身雪白中衣，簡直就像是為自己穿的喪服。

  “還不跳嗎？你若是不敢的話，我可以來幫你一把。”

  “那些下定決心自殺之人在臨死之前也總會有些膽怯的。”風清漪苦笑，繼而深吸一口氣，“別擔心，我這就跳了。”

  風清漪閉上眼睛，心中默念：“好運助我，好運助我……”

  “還不跳？”那道士等得不耐煩，用劍鞘抵上風清漪的後腰，用力一捅，風清漪便身子前傾，身形不穩，墜下山崖。

  風清漪暗暗咒罵了一句，他是跟自己的腰杠上了是不是？之前他踢的那一下還在隱隱作痛呢，這又拿劍鞘狠狠捅了一下，簡直要痛煞人了。

  她正打算仔細瞧瞧底下有沒有能托著自己的地方，結果還未來得及瞧，就感覺耳邊一陣風刮過，接著腰間一緊，有人環住了自己。

  風清漪側頭去瞧，借著月光她看清了這張臉。

  “項雲瑾，你怎麽會在這裏？”

  項雲瑾微擰著眉頭，“你覺得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兩個人還在急速地往下掉，風清漪卻已經完全忽略了這件事，此時她滿心滿腦地隻有另外一件事，一時間驚疑難定。

  “那裏有伸出來的樹枝！”風清漪忽地指著一處道。自己沒猜錯，果然有樹枝。

  項雲瑾也看到了，月光下，他拔出自己的長劍，正是之前風清漪用自己的血加持過的那一把。

  隻見他用力將手中的劍一擲，那把劍竟斜斜插進了下方的一處石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