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到底犯了什麽事？居然會被官府發配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嗯？不過到了這地方，你也就別想著還能回去了，準備一輩子老死在這吧，你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甘肅邊軍大營，某營房。

  一身形魁梧的兵卒，坐在火炕邊上，麵朝著躺在被窩裏的中年男子，喋喋不休大論著。

  偌大個營房，就隻有他們兩個人住著，難免顯得有些空曠，魁梧漢子也是個閑不住的主，就拉著中年男子跟他聊天，也不管中年男子本人願不願意。

  那中年男子側著身背對著他，閉著眼睛，根本不去搭理他，任他一個人在旁邊費盡口舌，就是不開口說上一句話。

  “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呢？”

  許是中年男子忍受不了他的嘮叨，才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不過話語之中卻是帶著幾分寒意。

  “李鴻基”

  聽到李自成說話，魁梧漢子也是有些驚奇，連忙往炕裏麵挪了挪位置，跟李自成靠的更近一些。

  “咦，原來你不是個啞巴啊，快來給兄弟說說你到底犯啥事”

  “殺人！”

  “殺人？！厲害啊兄弟，竟然沒被判絞刑，僅僅是被判充軍，關係夠硬啊。”

  “快跟我說說，你跟朝中的哪個大員有關係。”

  原本李自成回答他幾句，隻是忍受不了他的嘮叨，單純想讓他閉上那張嘴，沒想到他更加變本加厲。

  “哎，哪像我，家裏窮，偷了一家店鋪的東西，就被判充軍。”

  “閉上你的嘴，睡覺！”

  見李自成生氣，魁梧男子隻得捏了捏鼻子，訕訕的閉上了嘴，臨睡前又不甘心的嘟囔了幾句。

  “哎，你這人，真是沒有意思。”

  見李自成快能殺人的目光看來，魁梧男子陡然一激靈，連忙吹燈睡覺。

  “好好好，睡覺睡覺。”

  “對了，我叫薛大龍。”

  “閉嘴！”

  那眼神簡直能嚇死人，不愧是殺過人的，隻要自己再多廢一句話，他絲毫不懷疑自己會死，因為李自成不介意手中再多上一條人命。

  就這樣，時間不知不覺的來到了幾個月後，崇禎元年，農曆十月初九。

  “快點，都是幹什麽吃的！早晨沒吃飽飯嗎！”

  小旗揮舞著手中的鞭子，打在士卒的身上，留下一道道鮮紅的印記，而士卒也隻是敢怒不敢言，咬著牙拉著木頭，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著。

  （《明史?兵誌二》載：“天下既定，度地害要，係一郡者設所，連郡者設衛。大率五千六百人為衛，千一百二十人為千戶所，百十有二人為百戶所。所設總旗二，小旗十，大小聯比以成軍。”）

  “嗯，你看什麽看，也想挨鞭子是嗎？”

  正當小旗站在旁邊露出得意的笑容的時候，突然感到背後一寒，猛然轉頭一看，見是一被流放到這裏的犯卒正在盯著自己看，不禁氣從中來。

  李自成也不說話，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他，讓小旗心中更加發寒，邁出去的步子都為之一頓。

  “我看你是他媽的在找死！”

  穩定下心神，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他隻是一個普通的軍卒，而自己是小旗。

  快步走到李自成跟前，揚起鞭子便要打在李自成身上，李自成也握住手中的鎬頭，隻要他敢打，李自成就敢殺了他。

  反正都背了一條人命，也不差上這一條了。

  就在這時，薛大龍走了上來，一把拽過李自成，朝小旗歉意的一笑，悄悄地遞上一個錢袋。

  “大人，我這兄弟不懂事，他家裏有人去世，心裏不痛快，冒犯了您，還請您見諒。”

  小旗墊了墊手中的錢袋，份量不輕，裏麵沒有個幾十文銅錢，也有個十幾文。

  “大人，您看這事？”

  見事情有緩解的餘地，薛大龍又小心翼翼的問上了一句。

  隨意的揮了揮手，小旗把錢袋掛在自己的腰帶上，讓他們離開。

  “走吧，走吧，看好他，別讓他再惹事，下不為例啊。”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不斷的朝小旗拱手，薛大龍連忙拉著李自成離開，待到一塊土坡後麵後才停了下來。

  “我說你，閑著沒事幹惹他幹什麽啊，在這裏他就是一個土皇帝，惹惱了他，你以後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隻是可憐了我攢了那麽久的錢啊，本來還想買塊肉吃。”

  捂著自己的胸口，薛大龍露出一個肉疼的表情，自己辛辛苦苦攢了幾個月的錢就這麽沒了。

  “我，會還你的。”

  李自成看著薛大龍的背影，這幾個月來，月糧遲遲沒有發下來，連薛大龍看起來都有些消瘦了一些。

  過了許久，李自成才開口說了一句話。

  “算了算了，你拿什麽還啊，你能把自己養活就算不錯嘍。”

  薛大龍從懷裏掏出幾塊窩窩頭，塞到李自成手上一塊，自己拿著剩下的大口吃起來，看他那吃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絕世美味。

  “快吃吧，一會還有活要幹呢，去晚了，小心又挨鞭子。”

  低頭看著手中的窩窩頭，李自成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堅定。

  “不，我一定會還給你的，我李鴻基說的話，絕不反悔，也絕不食言。”

  “行行行，你李鴻基有的是本事，將來發達了，別忘了拉兄弟一把，讓咱也享享福。”

  李自成走上土坡，看著周圍的景象，在這裏軍卒簡直就活的不像一個人，可以說連牲畜都不如，牲畜都還有個歇息的時候。

  他們幹著最苦最累的活，卻有可能連那幾鬥米的月糧都拿不到。

  隔幾天死上幾個人，也是常有的事，根本沒人去在意，他們幾乎都已經麻木了。

  小雪節氣都過去了，可普通軍卒連個過冬棉衣都還沒有，身上還穿著單薄的夏裝，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

  可從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官員卻隻顧縱情享樂，扣下朝廷發下來的錢糧，壓榨著他們最後一絲價值。

  “華夏好男兒，試手戰京城。

  若無淩雲誌，何以上九重？”

  猛的捏碎自己手中的窩窩頭，任碎渣散落在地上，李自成轉頭看向薛大龍，目光仿佛能直透人心。

  “你，敢不敢跟著我，造這大明的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