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你別嚇我，北平啊？”

  劉乃強被嚇到咳嗽，麵條都從鼻子嗆出來了。

  “山高皇帝遠的，在這待著不好嗎？難不成北平有後門等你？”

  陳國達也不理解，李浩天此舉意欲何為，作為一個平庸的人，他習慣了這片土地。

  “或許是吧，是有人在那等我了。”

  李浩天把碗筷堆積到一起，衝著兩人嘿嘿一笑，之所以這麽高興，就是馬上要拿到了去北平的路費。

  “你啥時候走？這次去肯定是有鐵飯碗吧，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北平啊。”

  陳國達總覺得，李浩天這小子是有了萬全之策，不然，幹嘛放棄安生日子去北平呢。

  “啥玩意就鐵飯碗了？我倒是想呢，天底下哪有那麽美的事。”

  李浩天自嘲一句，坐在椅子上，開始吞雲吐霧起來。

  “那你瘋了，去北平？”

  劉乃強一臉茫然，看著李浩天，少見的沒有抽走擺在桌上的煙。

  “我現在這麽年輕，要是不奮鬥一把，拚一把，就得玩完了，這輩子啊，直接就看到頭了，我又不像達哥，這麽有本事，說不定日後就接受大廠了。”

  李浩天把煙盒遞給陳國達，示意他拿去抽，他也沒有猶豫，直接接過點了起來。

  之所以當著劉乃強的麵說，無疑也是在點撥他。

  陳國達，之所以不願意離開這個小地方，就是因為這裏吃喝不愁，前途一片光明，那他劉乃強呢？

  天天除了和老婆互毆，還會個啥？不用養家糊口了？就這種日子，過到死嗎？

  李浩天是個有溫度的人，有這個實力，自然願意拉劉乃強一把，要是他爛泥扶不上牆，那也是命了。

  再者，劉乃強實在不是個能成大事的人，稍微努力幾天，就想三心二意，喊苦喊累，不在少數，動輒，就要撂挑子走人。

  基於對劉乃強這些日子的了解，李浩天還在猶豫。

  ……

  等兩人散去，李浩天獨自坐在椅子上，一邊抽煙，一邊等待康進忠。

  不過一根煙的功夫，門就響了，早有預料的李浩天，沒有關門，一大隊領導，順勢走進屋內。

  當然還帶來了，李浩天朝思暮想的賠償金，康進忠遞過來三個牛皮信封，這錢夠多的，一個信封都裝不下了。

  原本定下的一萬五千塊，康進忠按照約定，又向上層求了無數次情，這才多了。

  寒暄一陣後，眾人離開，這屋子，又恢複了寧靜。

  躺在椅子上，李浩天想到，那天沒能一起吃飯。

  今天康進忠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眼神怪異，估計是想邀約，又找不到開口時機。

  掐滅手中的煙，李浩天開始把所有東西都翻出來。

  就在快收拾完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李浩天似乎早已料到，麵上露出一抹微笑，不急不慌的開門。

  果真不錯，被他猜著了。

  “叔，你怎麽又回來啦？”

  李浩天看康進忠氣喘籲籲的樣，立刻，迎他進了門。

  “剛才那麽多領導都在，我也沒好意思問你。”

  康進忠坐在板凳上，穩定住心跳，把熱茶一飲而盡。

  好一會才開口

  “我剛準備回家，就碰上陳國達這小子了，他和我說了點，關於你的事。”

  “哈，他啊，估計說的是，我要去北平的事。”

  李浩天等同於默認了，把一遝錢放在了康進忠麵前，正是賠償金。

  又搬來小板凳，坐到了康進忠身側，長幼有序，他是萬萬不能坐到康進忠對麵的。

  “你咋也不和我知會一聲的？”

  康進忠故意瞪了一眼李浩天，這怒氣，卻不達眼底。

  “嗨，我不是想著您送走領導了，我收拾完行李，再去也不遲啊。”

  “你這小子，也不知道隨了誰，這嘴巴這麽會哄人。”

  康進忠自然沒把這話當真，又反問道“聽你這計劃，怕是北平，還有更好的飯碗等著？”

  李浩天抿了抿唇，隨即認真道

  “這飯碗，一時半會還不知道能不能找著，您介紹的第一廠房工作，那北平差事，肯定是比不過，就是想去曆練曆練，趁著年輕闖一闖。”

  “想當商人？”

  康進忠屏住呼吸，恍然發覺，李浩天的野心也不小，也是，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甘心，就留在這個小地方。

  “叔，我去北平，估計連個小販都算不上，您這樣的身份，有資本，才能叫做買賣，當商人啊，別打趣我了。”

  李浩天嗤笑一聲，自顧自說起。

  “浩天，你確實比我想象中，還要不一樣。”

  氣氛陡然凝重不少，再看康進忠的臉色，已經十分沉重，一改當前的輕鬆。

  康進忠鷹眸微微眯起。

  一邊敲打桌子，一邊開口問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結識了陳國達，還有那錢，你到底有沒有敲詐，再說，你是怎麽拿到證據的。”

  李浩天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表麵看起來，好像是在逃避問題。

  但康進忠沒有看見，黑暗中，李浩天眉眼之間，寫滿了喜悅，他下套了，中了自己的計策。

  李浩天沉思半晌，皺著眉頭，極力掩飾自己的開心，可在康進忠看來，就是猶豫要不要交付信任。

  就是這樣的小動作，卻讓康進忠頓時覺得，李浩天和普通的聰明人，又拉開了一段距離。

  康進忠能爬到這個位置，已經是非常恐怖了，他的年紀，甚至還沒有死去的爹娘大。

  年僅多就管理著這裏最大的廠房，這是平常人都不敢想象的。

  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之所以，李浩天每一次都弄得神秘兮兮，再來個驚天反轉。

  除了那一次的差點失手以外，也都是為了，吸引康進忠對自己的關注。

  現在，時間也到了。

  李浩天歎了口氣，深沉的開口“既然叔已經問出來了，我也不好再有所隱瞞，其實……”

  所有事情，都被李浩天複述一遍，隻不過經過他嘴中的加工，顯得更加完美無瑕。

  從始至終，康進忠的臉色，就一直在變化，唯一沒有變的是，深深地震驚。

  直到李浩天終於說完最後一句話，康進忠才喝了一口，已經冰冷的茶水，壓製住心內的恐懼。

  這些事，從任何一個人嘴裏說出來他都不會相信，可偏偏這個人，是李浩天，他說的一點兒紕漏都沒有。

  甚至回想起來，這一切都有跡可循，一切都在無聲的證明，李浩天的恐怖程度，難以想象。

  康進忠沉默了一會，再度抬眼之際，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第六十章動身

  “以後你要是跟了誰身後做事，一準，是他的福氣。”

  康進忠叼起一根煙，眼眸微微眯起，轉頭看向李浩天。

  “準備做點什麽買賣？具體點的，你也別藏著掖著了。”

  盡管李浩天的光榮事跡，令人大跌眼鏡，但康進忠隻是愣了三秒鍾，就回過神，不鹹不淡的鼓勵一句。

  既不失作為上位者的尊嚴，和身份，又和李浩天拉近了距離。

  “一時半會，我也沒想好，實在是太倉促了。”李浩天無奈一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吉人自有天相，你總能化險為夷，這一次去北平，對於你來說也是好事，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啊，這個給你。”

  康進忠感慨一句，從褲兜裏掏出一張紙團，李浩天打開一看，赫然寫著一串數字，正是他的號碼。

  “叔，你這樣，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話是這麽說，手上動作卻誠實的很，多個朋友，多條路。李浩天迅速的把紙團，放到口袋裏。

  康進忠一看天色不早，便借口離去。

  看著滿屋狼藉，李浩天徑直走向角落裏，看著已經落了一層灰的縫紉機。

  年，縫紉機隻值個塊，算不上太昂貴，但也是普通民工，三個月工資了。

  這還是薑若雨結婚那年，帶來的三大件其中之一。

  剩下一個手表和自行車，都被曾經的李浩天賣了。

  半個小時過去了。

  李浩天提著縫紉機和大包小包，往原來的家搬去。

  剛一進門，周於娜就被這陣仗嚇到不輕，急忙伸出手，幫著抬，順道對門內的兩個小孩吩咐道:

  “別愣著了，把椅子搬出來給哥坐。”

  周於正手中還在擺弄紙飛機，玩了一會，才端著凳子，一蹦一跳的走出去。

  李浩天雙腿發軟，一把靠在椅子上，懷裏的幾個牛皮紙袋，也被他順勢扔在一邊。

  “哥，你帶這玩意幹啥使的？”

  周於月摸著厚厚的牛皮紙袋，看了一眼氣喘籲籲的李浩天。

  “這是爸媽的慰問金，康廠長還幫著咱爭取了一點別的，應該是一萬七千，你對個賬。”

  李浩天端起桌上的茶壺，不管三七二十一，仰頭就喝。

  “於月，來數錢。”

  周於娜拉過於月，兩人有條不紊，開始記錄。

  好半天，姐妹倆對視一眼，周於娜把所有錢，都重新放回到牛皮紙袋裏。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周於娜眸光一閃，喜上眉梢。

  “想來，別人也不會拿咱的錢，我今天把屋子裏的東西都搬來了，你們大概也能猜到吧。”

  李浩天的表情陡然嚴肅，姐弟三搖搖頭。

  “是要搬過來一起住嗎？”

  “不是，我要去北平闖蕩，以後，就不能日日見著你們了。”

  雖然有些震驚，但看到李浩天如此嚴肅的表情，姐弟三知道，他是下了很大決心，而他們，隻能支持。

  “慰問金，我就抽走塊，剩下的，你們留著生活上學，千萬不能放棄學業，知道嗎？”

  “塊，能在北平活多久？到底是北平，不比咱這個小破地方，找工作也得要點時間……”

  “於娜，你怎麽越來越囉嗦了，以你哥的聰明才智，燕京還能餓死人？”

  房間裏一陣歡笑，兄妹三人都知道，離別在即，今晚，就是唯一能好好團聚的時間，一直聊到了後半夜，周於娜才肯放人。

  晚飯時候喝了酒，現在涼風瑟瑟，靠在大樹邊上，李浩天的思緒，反而愈加清晰。

  平日愛臭顯擺的下棋老頭，今日也難得沒開口打擾李浩天，兩人站在同一片天下，抬頭看著同一個月亮。

  時間飛快，公雞都打鳴了，上早班的員工，星星散散的從屋子裏鑽出來，就在李浩天想回家時，劉乃強正好出來洗漱。

  “你昨晚上說那事，是真是假？”

  “當然是真的。”

  “嗨，北平又不靠海，雖說是大城市，但發展的，還沒金陵好呢，你真想賺錢，還不如去臨海城市。”

  劉乃強想了一晚上，就是想不出，北平到底有哪好，李浩天就是一根筋要去。

  “趁著最後一天，去菜市，買點牛肉回來吧。”

  李浩天餘光瞥見躲在門板後，麵色蠟黃的小男孩，長著和劉乃強八分像的臉，正是劉乃強的大兒子豆子。

  “牛肉？我就算是最後一天死，我也吃不上這麽貴的東西。”

  “你兒子再不補補，都要跟不上人家了”

  “白菜豆腐，也餓不死，窮講究，誰不是這麽過來的。”

  劉乃強不以為然。

  李浩天無聲的笑了“話是這麽說，這個年代，餓死的又有多少，我記得陳國達家的孩子，和豆子一樣大。”

  “是啊，他那兒子得有咱家豆子兩個寬了。”

  劉乃強慢條斯理的抽起一個煙，壓根沒把李浩天的話往深處想。

  多說無益，李浩天揉了揉眉心，看都沒看劉乃強一眼，自顧自關上大門。

  “喝了酒，腦袋太沉了。”走廊裏回蕩起，李浩天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

  “再聊聊啊？”

  這次走廊靜的落針可聞，劉乃強狐疑的看了一眼門縫，半天不見響，便也回去了。

  門內，李浩天早已倒頭大睡，他聽到了劉乃強的聲音，故意沒應。

  一直睡到第二天大清早，李浩天才朦朦朧朧的睜開眼，此時門外，幾個大爺已經在下象棋了。

  感歎一聲，好興致。

  李浩天把相框裏的全家福照片，取出來，和路費元擺在一起，掃了一眼，桌上的結婚照，他想了想，還是折返回來揣著一起。

  準備好一切，李浩天穿過走廊，又看見王秀蓉和劉乃強大打出手，豆子好像已經見怪不怪，除了身子還有些瑟縮，那雙本該明亮的眸子，此刻正無神的看向窗外。

  朽木不可雕也，李浩天暗自感歎一聲，沒有一丁點再帶上劉乃強做買賣的心思。

  走下樓，就看見，院子裏陳國達在向自己奮力招手，身下還是那輛摩托，隻不過今天，被擦的閃閃發亮。

  “大清早就走，怪冷的呢，你也不早說，昨天咱倆還能最後聚聚。”

  陳國達撇撇嘴，戴上頭盔。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到那還得熟悉地形，趁著去的早，還能找個好地方住下。”

  李浩天長腿一伸，直接霸占整個後座。

  陳國達也不再多說，叮囑一句坐好，便踹響油門，飛一般開出去。

  “你說，你要是不去北平，咱兄弟夥強強聯手，做點小本買賣，那日子，不是過的風生水起嘛？”

  陳國達語氣頗有些埋怨，看了一眼後視鏡。

  “你想做什麽買賣？。”李浩天嘴角上揚，倒並不是真想和陳國達做買賣，隻是單純好奇，見他沒打斷，又追問道

  “你要是想收果農的產品來賣，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現在普通水果，還沒有蔬菜賺錢呢，再說從村子裏運過來，品質再好也得壞了，你老老實實的上班吧。”

  “嘿，你這小子啥都能猜出來呢，要是放在古代，你高低也是個小諸葛啊，你走了，我也隻能當我的小主管咯。”

  陳國達故作遺憾的搖搖頭，但李浩天明顯聽出了他這話的驕傲，看來競選主管的位置，他勢在必得嘛。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往車站行駛，就在此時，陳國達褲兜裏的香煙被擠出來了，李浩天一個眼疾手快。

  喲嗬！這煙可是貨真價實的中原，一包抵正常人，一個月工資了！

  陳國達顯然是沒舍得抽，根才被抽走一根，這可不就便宜他了嘛，李浩天狡黠一笑。

  等二人來到車站，很快被人流淹沒，接下來的路還長的很，光靠陳國達，兩個輪子跑，估計到車站，也得傍晚了。

  “走吧，搭個順風車，給那人點錢，也是一樣的。”陳國達攔下一輛拖拉機，給了幾塊當路費。

  正當兩人悠哉悠哉閑聊時，陳國達得意忘形道:

  “廠房裏都知道，我要競選主管了，昨兒直接給我送了一條中原！”

  “有什麽可顯擺的，你的臭煙我才不抽。”李浩天佯裝惱火的扭過頭，陳國達拿煙的手一頓，嘿嘿一笑。

  他還不舍得分呢，這下正好。

  過了一會，兩人到了目的地，大巴車已經等候多時“第一班車準備發車，還有沒上的，抓緊上車。”

  李浩天站起身，憋笑的看著陳國達。

  陳國達一臉茫然，看著李浩天顫抖的肩膀，以為是要哭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嘛，還會再見的。”

  “是啊，走了。”李浩天轉身上車，直到目送他遠去，陳國達才惆悵的歎口氣，騎著摩托離開車站。

  回家途中，陳國達的摩托差點熄火，他停下車正準備拿煙，就發現，褲兜裏空空如也，比他臉還幹淨呢。

  “見鬼，煙，長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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