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次振翅
作者:七寶酥      更新:2020-10-16 11:18      字數:3588
  本聊得熱火朝天的群裏,一時沉寂下來。

  幾秒後,同事們開始“wow”得起哄,女性居多。更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跟著幫她艾特吳複。

  岑矜難得舒心地笑起來,下一秒,手機裏來了電話。

  光用頭發絲兒都能猜出是誰,岑矜按下接聽。

  她仿佛手執勝者徽章,好整以暇。

  吳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想幹什麽。”

  岑矜撇了下眼:“聯係不上怎麽離婚?”

  男人口氣居高臨下:“多大了,還這麽幼稚。”

  “是你幼稚吧,快三十歲人了,玩拉黑,是你這個歲數的男人該幹出來的事麽,”岑矜溢出蔑笑:“怎麽,去辦手續還要提前預約你檔期?”

  吳複也奇怪:“不是你先刪我微信我會屏蔽你?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就是你的處事態度?這樣鬧到群裏不難看嗎?”

  “明顯是你更難看,”她毫不讓步:“反正我要離職了。”

  女人的蠻橫讓吳複無話可說,隻能轉移話題:“協議看過了?”

  岑矜泠然道:“看或不看有什麽區別,不過是份自私鬼的自白書。”

  “你都不知道協議上寫了什麽,就在這大呼小叫?”吳複似是被她逗笑:“急不可耐搬走,然後這麽多天都躲著賴著不肯麵對,這會考慮明白了?開始嚷嚷了?還理直氣壯給我說協議都沒看,我勸你先把協議看了,一個字一個字好好看清楚,不然這婚我也不敢離,按你間歇性發瘋的脾氣,沒準簽過字還要回頭反咬我一口。”

  “也有你怕的事啊。”岑矜寡著張臉,心冷得像隆冬的湖。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他們一言不合就吵架,不管不顧地針鋒相對。

  至親是夫妻,至疏也是夫妻,他們好像都懶得為對方考慮了,不再畏怕被這種反目情緒裹挾,甘當麵貌全非的仇敵:“我不像你,吳複,我根本不在乎我能拿到多少東西,因為你缺的我都有,你不缺的我也有,我跟你在一起什麽都不圖,而你跟我在一起就未必了,看完協議讓你淨身出戶,你願意嗎?”

  岑矜完全不在意了,哪怕去碾碎一個男人的自尊。

  電話那端寂靜幾秒,音色平緩了。好像烏雲密布的天,終究激不下一滴雨:“感受到了嗎,你給人的壓迫,你的高人一等,絕不示弱。你總是臆測我,指摘我。那件事之後,你動不動認為我出軌,認為我因為孩子的事情對你有了偏見,可我到底為什麽跟你在一起,又到底為什麽要跟你分開,你還不清楚嗎?”

  “可我又是為什麽跟你在一起?當年頂著父母壓力拚盡全力也要跟你結婚,現在看來不是白費勁是什麽,先提離婚的是你,難道我還要感謝你?”岑矜口腔變得幹涸,她狠狠下壓著喉嚨:“你是出息了,可對我而言也什麽都不是了。吳複,認清你自己,你一點也不無辜,不要把自己擺在受害者位置。”

  岑矜停頓一下:“更何況,以前的我也這樣,我一直是我,那會你能忍受,現在就受不了了?不要為自己變心找那麽多站不住腳的借口。”

  “你以前真是這樣麽,”吳複不作遲疑地反駁,好像早就忘光了妻子過去的模樣。但他並不激烈,相反格外平靜:“也許我們都變了,這段婚姻走不下去,我們雙方都有原因。”

  岑矜狠咬著牙:“是的,煩請你——不要一直問責於我,堅持「一個巴掌拍不響」理論的人始終是你。”

  男人聲音略顯疲倦,急求畫一個句點:“夠了。我不想再跟你繼續這種無意義的爭吵,這種相互責備從去年開始就沒停下來過。我待會會重新加你微信,你通過一下,我把協議的電子版傳給你,你仔細看一看,有不同意的地方就圈出來,我們再商量。岑矜,我沒你想的那麽不堪,我隻希望我們好聚好散。”

  話音剛落,吳複掛了電話。

  客廳瞬時死寂。

  岑矜環住靠枕,好像抱住了一張盾牌,可以幫她抵禦一些本不存在卻足以讓她渾身冰涼的無形襲擊。她眼眶慢慢漲潮,要委屈死了,憤懣死了,明明吳複是最先叛逃者,為什麽到頭來反倒定罪給她,視她為屠滅愛情的劊子手。

  岑矜用手腕拭去眼角濕潤,打開微信,同意了吳複的好友申請。

  下一刻,離婚協議書的傳送提醒彈跳出來。

  她點下接收,死抿著唇,一頁頁看起來。

  吳複的離婚協議條例清晰,公正合理,足以裱進律所當範文。可也是這樣無可挑剔的一份協議,仿佛一片磋磨許久的刀刃,它就這樣切下來,隻為與她徹底劃界。

  岑矜關掉協議書,去看他們的聊天界麵。

  整麵屏幕沒有一個字,沒有一句話,說什麽都是多餘,堪比炸藥的火引,這就是他們的婚姻現狀。

  可曾幾何時,他們是那樣心有靈犀,無話不談。即使是異國戀那段最難熬的日子,他也會含笑盯著她在視頻裏擠眉弄眼,好像看一夜都不會膩。

  太諷刺了,這些或喜或悲,或氣或笑的鮮活時光,到頭來隻是一個幾十KB的文檔。

  岑矜輕忽忽吐出一口氣,關掉協議書頁麵,而後精疲力竭般,側頭栽向沙發。

  —

  李霧設了個15:50的鬧鈴,提醒自己及早收拾東西,好在四點準時出發返校,不耽誤岑矜功夫。

  但等了近一刻鍾,女人還是沒來叫他。

  李霧離開書桌,輕輕打開書房門。

  走回客廳,率先映入眼簾的是沙發上闔目而眠的岑矜,她姿態並不舒展,相反有些戒備,手裏虛虛搭著個靠枕,一部分毛毯滑耷到地上,好像淌落的咖啡。

  她睡著的狀態跟那晚車裏很像,有種不容瀆慢的蒼白與空靈。

  李霧無聲無息看了一會,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毯子,小心翼翼搭到她身上。

  可惜岑矜睡得不沉,她在輕微的觸碰裏轉醒,下一刻就掀起了眼皮。

  她對上少年視線,後者似被當場抓包一般疾疾直起上身,喉頭滑頭,有點不安。

  岑矜眼神聚起焦來,撇開抱枕問:“幾點了?”她完全沒注意到身上多出來的蓋毯。

  “四點十五。”李霧說。

  “啊?”女人木了下,才後知後覺抓頭發,從沙發上彈起。他們間距變窄,她一下子離他好近,李霧眼睫眨動兩下,下意識後退半步。他目光閃避,隻用耳朵捕捉著她的哈欠,和自言自語的嘟噥:“還要去學校,差點忘了……”

  岑矜打算繞過他去洗臉,李霧也跟著讓,兩人方向想到一起,岑矜直接被擋住。

  岑矜當即換邊,他也忙著變,結局如出一轍,曆史總如此相似。

  岑矜頓足,盯著麵前這堵人牆,冷聲問:“這是在幹嘛。”

  “……”李霧趕緊側身,讓開大片空間:“不是故意的。”

  岑矜不言,快步走回臥室。她明顯情緒不佳。

  李霧長舒一口氣,心又很快梗住,他也想問自己,他到底在幹嘛。

  —

  去學校路上,岑矜冰著臉開車,一言未發。李霧性子內斂,更別提主動開腔。

  路過一條小吃街時,濃鬱的鮮辣味刮來車廂裏,岑矜匆匆往外瞥了眼,終於發話:“要不要買點吃的帶去宿舍?”

  李霧立即接:“不用了。”

  “晚自習前還來得及去食堂麽。”她問。

  李霧說:“肯定來得及。”

  她涼颼颼勾唇:“你們男的還真自信。”

  “……?”

  女人莫名的話裏有話,李霧完全摸不著頭腦,隻能解釋說:“來不及也可以課間買。”

  “哦。”岑矜應得不鹹不淡。

  這一刻,李霧醒悟過來,他被遷怒了。

  下午待書房時,他就隱隱聽見岑矜在客廳講電話,語氣不快,應該是與人起了爭執。但她家隔音效果太好,女人聲音宛若隔著深水,他沒有竊聽的癖好,每個人都應當有秘密。

  不知全貌,李霧整個沉悶下來,不想再給岑矜添亂。

  身側氣壓陡低,岑矜感受到了。

  因為自己的壞心情,她已經多次誤傷到這個男孩了。他明明才是這段婚姻裏最無辜的受害者。

  岑矜心隱痛一下,趕忙整理好麵色,自若地同他寒暄:“還沒問你們食堂吃得怎麽樣呢。”

  “比之前學校好多了。”李霧坦誠回。宜中食堂菜色豐富,應有盡有,不像他之前就讀的縣高,很多時候是學生自己帶米帶菜,然後支起一口鐵鍋,亂燉一氣,將就飽腹。

  岑矜又問:“每天都吃些什麽。”

  李霧想了想,給不出具體答案:“飯……菜。”講完也被自己窘住,噤聲不語。

  岑矜同樣無言以對。

  岑矜斜了眼他清晰到紮眼的下頜線:“以後每周回來稱重。”

  “體重?”李霧完全跟不上她這些突如其來的要求。

  “嗯,”岑矜態度如下達指示:“把體重數據記下來,我要看到你長肉。”

  “嗯。”李霧心猿意馬應著,大腦早已被“每周回來”四個字帶偏,人不自知的振奮,連自己被形容得像養豬一樣也無知無覺。

  他揚唇看向窗外,生怕岑矜有所察覺。

  紅燈時,岑矜瞄見他略鼓的左臉頰:“你笑什麽?”

  那塊少年氣的膘在頃刻間平整下去,再無動靜。

  岑矜隻是隨口一問,並不確定李霧到底是在笑,還是不服氣地繃唇。她想起吳複形容她的詞,再次看向少年後腦勺:“李霧,我會給你壓迫感嗎?”

  視線裏,男生肩膀有一刻僵滯,但他很快否認:“不會。”

  “還是有的吧,”這個微動作再明顯不過,她無法視而不見:“跟我講真話。”

  李霧回過頭,語氣分外篤定:“是真話。”他濃黑的眼睛完全不像在騙人。

  餘光裏,綠燈亮了。

  岑矜重新正視前方,彎了彎唇,聲音也鬆散不少:“好,那我暫且假裝相信。”194歐拉12345659歐拉123456244歐拉12345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