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修沒有搭理顧北北，他的目光十分冷傲，嘴唇微微顫抖著動了動，大手一揮，袖袍把顧北北撩開到一旁，連正眼也不往過往瞧。

  “我求你，求你了。”顧北北難以遏製的情緒忽然爆發而出，整個人難以控製地撒起歡兒來，使勁地拽著鬼修，一時間嚎啕大哭，一時間又冷淒淒地慘笑。

  “你還我師父呀，還我師父來，快一些，我要我的師父！”

  顧北北的聲音一時間如同從九幽地下傳來，又冷切又深邃，盡管這姑娘的嘴上帶著一抹笑意，但在鬼修看來，這笑意反而更像是讓他痛苦的惡寒。

  “他已經死了。”半晌，鬼修才皺著眉頭冷靜說道。“我這雷仞的斬擊，能橫切萬物，老頭子肉體凡軀，根本抵擋不住。”

  “我不管！”顧北北笑著的臉逐漸扭曲起來，白乎乎，圓滾滾的臉蛋兒梨花帶雨，一瞬間抹幹淨了臉上的熱淚，雙手緊緊揪住鬼修的褲腳，埋著腦袋使勁喊道：

  “我才不管，你，你還我師父，我要師父！”

  顧北北的哭聲，笑聲一時間縈繞在鬼修的耳邊，幾乎不可散去。

  他猶豫了片刻，隻得搖搖頭。

  “你我都是一樣的可憐人。”他歎了口氣，隨手揮動起來，手裏凝聚起一道濃烈的法力，正麵對著顧北北的腦袋。

  法力如同跳動的水晶，在他的手裏壓縮凝練，最終凝聚成一個小小的點，像是一道鋒利的矛頭，對準了顧北北的要害。

  他知道，隻消這一擊下去，顧北北的身體必然被這細長的矛頭一瞬間貫穿，同時她體內的靈力精元也會被帶出，自己的一切目的也終究完成，遲陌也會返生。

  鬼修鎖緊眉關，手裏的法力轉瞬間成形，似乎按捺不住一般，嗡嗡響著。

  末了，他補充道：“我會讓你沒有痛苦地去。”

  話音剛落，這道鋒利的矛頭就對準了顧北北的天靈蓋，飛快地衝了過去。

  顧北北茫然抬著頭，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如夢似幻，絕望的淚水掩蔽了她視線裏的一切，隻有一抹小小的光點點亮了她的回憶。

  對她來說，師父是她生命裏最重要的存在，自打她記事起來算，這個肥短身材，胖乎乎沒個正形兒的老頭，就是她的師父，同樣也是自己的父母。

  結果……顧北北抿了抿嘴唇，內心裏翻湧起來。

  結果自己仍然是一個遇到麻煩，隻會哭鼻子，隻會軟弱地央求，卻什麽也做不到的小女孩罷了。

  從自己出生到現在，哪裏有什麽改變呢？

  顧北北絕望地站起身來，額頭上的光芒陡然漲起，她在一瞬間，看到了驚異的一幕。

  眼前的鬼修，好像隱隱約約地定在了原地，而離自己隻不過半尺不到的距離，一股精純的法力散發著可怖的氣息，往自己的身體裏鑽來。

  顧北北下意識轉過腦袋，看到身後的師父，頹然倒在地上的模樣又可憐，又可悲。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卻打起鼓來，說不出的違和感戰勝了絕望和恐慌，這是怎麽回事？

  顧北北總覺得還有什麽沒弄清楚的事。

  而眼前，鬼修的神情變得更是足夠誇張。顧北北歪著腦袋看去，整個世界仿佛靜止，這鬼修的眉眼之間從信手拈來，一切都在股掌之中的淡然，到無可置信的誇張和恐懼，隻用了短短的一瞬間。

  但這一瞬間，在顧北北看來卻好像永恒一般，拖拽得無限長。

  這讓顧北北想起當時在無限回廊裏的時候，跟師弟吳根之間產生的記憶上的偏差——她猛然心髒沉重地跳了跳，這種誇張的違和感讓她猛地記起來。

  如果吳根不是開玩笑，他的感官讓他真的以為自己在那回廊裏幾乎靜止了幾個月……

  顧北北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以及額頭前緩緩挪動的法力矛頭。

  矛頭朝著自己的額頭，一點點地，似乎是散步，又像是遊動，在一點點地遞進。

  顧北北深吸了口氣，回頭再看了一眼師父的遺骸，捏緊雙拳，細長的眉弓一橫，站定了腳步，內心裏則打定了主意。

  “我可不能死在這兒！”顧北北英氣十足地喊出了聲，猛地伸出手，沒有施展法術，沒有捏動法訣，手掌就這麽猛地撲了過來，手掌裏赫然成風，在浩瀚的法力亂流之中，直直穿了進去，狠狠抓住了這矛頭。

  隻看見從顧北北的手心上爆發出猛烈的紊亂流向，從她的眉眼散發到身體各處，顧北北隻覺得手裏的衝擊力爆發出巨大的威勢，讓她不由自主地猛退了幾步，身體像是遭受了什麽重創。

  顧北北眯著眼，感覺到手裏一陣劇痛，隨後身體宛如陀螺被抽動了一般，心裏泛起惡心來，腦漿簡直就像是被抽幹了似的，整個人飛出幾米外。

  “你，你幹了什麽？”不可置信的聲音鑽進了顧北北的耳朵裏。

  她猛咳嗽了兩聲，揮揮手，把眼前的灰塵蕩開，眯起一隻眼，看到聲音的來源——鬼修那不可思議的麵容，自己也陷入了混亂。

  “我？”她蒙地搖頭，這鬼修的表情簡直就像是見到了怪物。

  “你。”鬼修咬著牙齒，咯吱咯吱的響聲不斷地從牙縫裏傳出，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從嘴裏擠出幾個字來。

  “你究竟……，怎麽會……你到底是什麽怪物……？”鬼修的目光裏充

  滿了疑惑不解，甚至是對自己的自身的懷疑。

  顧北北半坐起身，身體的衝擊力仍然讓她回不過神。不過剛才發生的事情曆曆在目，但她以為這隻是錯覺，或者是自己瘋狂暴走的聯想和想象罷了。

  然而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顧北北伸出手，手心裏仍有一道半寸粗細的傷口，傷口上彌留的法力亂流兀自嗡嗡響動著。

  “這是……”顧北北愣了愣，意識到，這玩意兒就是剛才鬼修凝聚的法力矛頭，這東西穿破的速度恐怕能超過音障，但是此時此刻卻靜靜地安然躺在自己的手裏。

  鬼修的眼光裏充滿了瘋狂，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眼前這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你你……”鬼修一時間亂了方寸，剛才這一招別說是顧北北，就算是自己換做同樣的立場，受到這樣的攻擊，也勢必非死即殘。可是這丫頭不僅沒事，反而隻是用手就接住了自己的法力。

  鬼修無法置信，也不可能就這樣放過顧北北，他不再遊刃有餘，但是他也明白，自己沒有更多的機會了。

  他的餘光瞥見東方的月色逐漸消散，發白的光焰在地平線的一側緩緩升起。

  他們在殿內鬥了一夜，如果再不能製服眼前這丫頭，自己多年的願望就此功虧一簣。鬼修不再猶豫，將自己所有的法力一瞬間凝結成各式各樣的武器。

  他利用奇門法術，短時間內便能將法力化用為各種事物。

  這一次，非叫你魂飛魄散。鬼修的雙眼赤紅，一邊在手裏凝結法力，一邊狠狠盯著顧北北，再也顧不得其他許多，隻管叫她亂箭穿心。

  “看招！”鬼修橫踏出一步來，正要催動法訣，忽然視線裏閃過一道赤色的光芒，他下意識地轉過腦袋去，隻瞧見一個橙黃色的巨大肉球。

  鬼修大駭，還沒來得及收住手裏的法訣，就見到這肉球膨脹著噴薄起來，酸爽的味道裏帶著濃濃的酒臭味，短時間內鬼修連眼睛都睜不開來。

  “燒開水！”隻聽銳利的一道和聲，一股熱浪推開了這酒臭，隨著酸爽的腥風席卷到了鬼修身邊，他勉強睜開一隻眼，兩股糾纏在一處的熱浪裹挾著成了一道洶湧的烈焰，向著自己吞噬而來！

  熱浪焦臭無比，鬼修隻覺得自己的皮膚都要燃燒著升了空，不知道這團烈焰究竟有幾千度的火溫。

  他來不及猶豫，正準備暫時避一避，就聽到不遠處熟悉的聲音。

  “師父，這小子想逃！”一道尖細的嗓音大喊。

  “嘿嘿，哪那麽容易，得罪了方丈還想……不對，得罪了老頭子的愛徒，想走就走的麽？”

  聽到這聲音，鬼修愣在原地好一會

  。

  這人，不是剛才被自己斬成兩截兒的顧老頭麽？

  這是怎麽回事？鬼修愣住了，他不可能領會錯這種手感，雷仞劈斬而出的肉質和味道，他也不可能記錯，剛才分明就是把這老家夥橫空給斬斷了。

  這老頭子到底是什麽來頭，莫非斷成兩截也能恢複？鬼修搖搖頭，他怎麽也不信這荒唐的事。

  然而就在這猶豫的工夫，從火光中已經閃出一道身影，鬼修在火氣衝天的濃烈煙塵中睜開眼，就看見一把木劍飄搖刺來，封住了自己的去路。

  “想跑？嘿嘿，問問我老頭子答應不答應吧!”

  鬼修也管不了那麽多，現在不容他分心去想這些了，他慌忙踮開一步，才避開這一劍，背後就傳來一陣濃烈的灼燒刺痛，火焰如同一道閃光的瀑布，從天而降淋澆在他的背後，除了灼燒的刺痛，緊接著傳來腐蝕的酸爽感席卷全身。

  這老頭算準了鬼修必然要躲要害的攻擊，於是把他逼回火焰之中。

  這股火焰配合著老頭的酒氣，在鬼修身後盤旋起一圈，成了一道火焰的旋渦。

  鬼修眼見這火光衝天，一時間是折返不回去，於是硬碰硬，跟老頭鬥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