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你住嘴！我是李統領請來的。”大將軍夫人向城下嗬斥道。

  “夫人，你這是？”李岩一下子懵了。

  “不要叫我夫人！我沒有你這樣的夫君！”大將軍夫人急極，胸膛劇烈起伏，說了兩句話就感覺有些接不上氣，喉嚨中一直喊著“你……你……你……”，再也說不下去。

  “你聽我說，夫人！”夫人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在寒風強勁的宮牆上搖搖欲墜。李岩大急，恨不得馬上飛到宮牆上去，他心急如焚，就差苦苦哀求了。

  “我說了，不要叫我夫人，你不配！”大將軍夫人的聲音尖厲無比，像是心肺都被撕裂了。喊完這句，她體力不支，往後一倒，被與他同來的一名女仆扶住了。

  “啊？”李岩全身冰冷，張口結舌，不敢呼喚，怕讓夫人的情況更加危險。

  場中鴉雀無聲，五千名士兵都不敢言語，都知道大將軍與夫人的感情極深。苟旦走到夫人身邊，給她傳入一道乾力後，夫人緩緩轉醒了。

  “嫂子，下去吧，這裏風大！”苟旦說。

  大將軍夫人不肯，她又上前一步，扶著宮牆。“李岩，你好糊塗，你好糊塗啊！竟然為了我而投靠了達善，做下這種犯上作亂的事情！你的一世英明就這樣毀於一旦，你還有什麽臉麵來麵對這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將士們？你為了一己之私，竟然背叛你手下的一萬八千名軍士，背叛黃沙城五十萬百姓，也背叛了我。我還有什麽顏麵活在這個世上？”

  大將軍夫人的話音還未落，場中將士頓時一片嘩然，紛紛看向中軍大帳前麵的李岩和南二。

  “李統領為你留足了情麵，你卻不知悔改，”大將軍夫人越說越氣，“你枉活了四十年，我的眼睛竟然瞎了這麽多年！我是個罪人啊……”

  宮牆上眾人聽大將軍夫人的話音不對，就要上前。哪知，她掏出一把剪刀，抵在自己脖子上，所有人全部一怔。

  “你們不要過來！”大將軍夫人尖叫道。

  苟旦連忙製止住眾人，而宮牆下麵的李岩這時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不要啊，不要！我錯了，你不要做傻事啊，我求你了，求你了！”李岩已經跪在地上了，聲淚俱下。夫人就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動力，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他竟然親手把她推向了這種境地。

  “李岩，我已沒有顏麵存活在世上了。我恨你，你這個懦夫！”大將軍夫人又往前走了半步。場中所有人的心都跳到嗓門口了，生怕她真的做出傻事。

  “不要！”李岩已經聲嘶力竭，趴在地上磕頭，哪裏還有半點大將軍的威風，“我這就撤兵，我馬上撤兵！”

  一直站在李岩旁邊的南二一聽就慌了，連忙說：“大將軍，萬萬不可……”

  哢嚓一聲，南二的話還未說完，原本伏在地上的李岩以一種意想不到的速度彈起，拔出腰刀，直劈而下。可憐的南二，眼睛都沒閉上就被砍下了腦袋。“你這個叛徒，達善的臥底。若不是你，我早就退兵了！”

  李岩手起刀落，挺身而立，場中竟然沒有任何騷動。從一開始到剛才，他們早就覺得南二不對勁，原來是達善一直埋伏在大將軍身邊的臥底。軍中之人，最忌諱也最討厭文臣幹預軍隊，因此，對於達善良的臥底南二的被斬一事，眾人沒有覺得突兀，反倒是有一種痛快。剛才，聽了這麽久，士兵們也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你現在滿意了嗎，把剪刀放下，不要傷了自己，好嗎？”李岩輕聲哀求。斬了南二後，他的氣勢終於回升了一些。達善在李岩麵前暴露了他的陰謀後，就安排了南二在身邊監督他的一言一行，確保他不會中途變卦。南二可以算得上是忠於職守，多次把迷途知返的李岩勸住，讓他在造反這條道上越走越遠，終於走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這才有點大將軍的樣子了，這才是我的好夫君。”大將軍夫人語氣一緩，眾人都鬆了口氣，以為這事就這樣結束了。可是，場中傳來“啊呀！”一陣驚叫聲，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大將軍夫人突然從二十米高的宮牆上一躍而下。空中傳來她用最後的力氣喊的八個字：好好殺敵，將功贖罪！趴的一聲，大將軍夫人摔在演武場的青石板上，粉身碎骨。

  所有人都震驚了，所有人都沉默了，又或者是驚呆了，李岩如此，苟旦也是如此。誰都沒有料到，外表柔弱的大將軍夫人竟然性格如此剛烈，與她相比，李岩都要遜色太多。苟旦知道，她是為了斷絕李岩的後路，讓他心無旁騖，也讓他不再有機會被達善要挾。苟旦原本隻是想讓她過來勸勸李岩，即使不成功，也不會為難她。可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結果。他轉頭看了看帶她過來的吳度，兩人相視一眼，眼裏滿是悲哀。

  一陣揪心的死寂之後，李岩終於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幹嚎聲，他兩眼圓睜，瘋了似的拔腿奔向夫人的屍體旁邊，緊緊地抱著，口中胡亂地說著話。頭發散了，衣服亂了，臉上看起來就頃刻間老了好多歲，一副死氣籠罩全身。

  宮牆上的苟旦看了吳度一眼，朝他使了個眼色，吳度立即明白，飄身下了宮牆，在離李岩不到十米的地方站著，既不說話，也不去勸慰，隻是這樣守著，防止他做出什麽傻事。

  過了好大一會兒，李岩停止了抽泣，看了看吳度。“吳將軍是怕我自戕麽？”吳度不說話，隻是看著他，眼神平靜。“我夫人告訴我，要我好好殺敵，將功贖罪。我要滿足她最後這個心願！”悲傷化為力量，怒氣化為戰意。

  吳度放心了，苟旦也從宮牆上下來了。“大將軍，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再遲些，隻怕你大仇難報了！”

  李岩抬頭看著苟旦，一股怒火衝上心頭，他輕輕放下夫人的屍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憤怒裹挾著雄渾的乾力，朝苟旦衝去。吳度剛想阻擋，被苟旦製止了。他輕輕退後一步，避開了李岩的驚天一擊。李岩完全不考慮防守，一味地進攻，如雄獅，如發了瘋的公牛。而苟旦則是一味地避讓，並不還手。他冷冷地看著李岩，既不嗬斥，也不勸慰，任憑他發泄。

  李岩連續攻完一百多招，卻連苟旦的衣角都沒有碰到。他通紅的眼睛慢慢恢複正常，積壓在心頭的那股惡氣也漸漸消散，攻勢越來越慢，終於停了。

  “夠了！”苟旦說，“你看看天上！”

  這時，場中所有人都被天上的異象吸引過去，全都抬頭看著夜空之中。原本平靜的夜空中，繁星和明月都不見了，一塊塊的血色雲朵不知從哪裏飄來，又好像是突然出現的，整個演武場及至整個北極宮全部被染成了一片血紅之色。

  “血祭之殤發動了。”苟旦喃喃自語，臉色不安。他清醒過來，以最快的速度，最簡潔的措辭，把達善的計劃和血祭之殤陣法的事情說了一遍。吳度和李岩俱是一怔，同時感覺到，黃沙城的末日就要來了！

  李岩閉上眼睛，源源不斷的淚水從眼角流出，他多麽想一睜開眼發覺自己是在做夢，發覺夫人正像往常一樣守在他身邊。可是，他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對了，夫人最後的遺願，我一定要做到！他忍住悲痛，收攝心神，強迫自己暫時從傷痛中恢複過來，問：“現在要怎麽辦？”

  “從蛟山之門打開的那一刻起，放出來的積累了萬年的能量已經激活血祭之殤，大陣啟動了。隻是不知道這個大陣的準備時間還有多久，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時間，有沒有機會去摧毀它。”苟旦說，他話鋒突然一轉，“大將軍，達善的條件是什麽？”

  “一是讓我關閉所有城門，隻許進，不許出。二是讓我們守住北極宮，一直到子夜前，不許放你們出來。”

  “關閉城門無非是想用五十萬百姓的血液來給大陣提供能量。至於第二個嘛，就是讓你我兩支軍隊相互牽製，不去壞他的事。可為什麽是子夜呢，難道子夜後他就不怕我們了麽？”苟旦像是對李岩和吳度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子夜？子夜！對了，就是子夜，大陣正式發動的時刻！”

  經苟旦一提醒，李岩和吳度頓時明白了。子夜就是獸域開啟之時，屆時大陣必定會造成驚天動地的殺傷力，然後獸域打開後，將會有大批的異獸進入人間界，到那時，黃沙城中的軍隊再多，隻怕也抵擋不了凶猛殘暴的異獸們。

  “離子夜隻有不到三個小時了，希望我們還來得及！”苟旦當下說道，和李岩、吳度一起衝進中軍大帳。李岩進帳前，拜托幾名士兵去把她夫人的屍體安置好，戰爭結束之後，如果還有機會，再來安葬。

  “大將軍，你的一萬八千兵力，現在是怎麽布置的？”苟旦直接了當地問。

  “八千守塔，每個塔兩千。四千守城，每個城門一千。一千機動，負責城中巡邏及傳信。還有五千，就都在這裏了。”李岩簡潔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