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城主這意思，似乎大徹大悟了？還是說，明知沒有生還的可能，這才發出這般悲涼的感慨？”

  “你怎麽說都行吧。騙了一輩子，連自己都被騙了。你要問我我現在怎麽想的，我自己都弄不懂了。你說可笑不？”宋承一說。

  “是啊。心隨波流，累啊。”苟旦說。他倆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赤焰地蛟並不急，在一旁興致盎然地聽著。

  “城主，”苟旦依然保持著對宋承一的尊敬，又或者是叫習慣改不了口，“有幾個疑問想讓你解答一下。這樣，我死也瞑目了。”

  “你問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亂葬崗上的三個戰魂中，那個老者是誰？”苟旦問。他曾發覺宋承一獨自一人在亂葬崗出沒，又在第一次對金甲的實戰訓練時，發覺宋承一看那領頭老者時的神情，他可以肯定，宋承一必定與他有不簡單的關係。

  “是我父親。”

  “啊？”苟旦合不攏嘴，這是怎麽也沒有料到的。

  許久許久以前，宋氏家族與一位半神級的前輩之間達成了一個約定。宋家每代族長去世之後，他的靈魂要一直替那位半神級前輩幹活，直到下一屆族長去世，接替了他的任務後，才能恢複自由，去另外一個世界。他們的任務就是帶著兩名戰魂，守護著那塊鎮靈碑。宋氏一族一直不知道那鎮靈碑中封印了什麽東西，隻是按那位前輩的命令行事。

  作為回報，那位半神級前輩許下承諾，讓他們宋家的血脈永不斷絕且一直掌管黃沙城。為了體現他的誠意，特意贈送了黃金腰帶，助他們除去赤焰地蛟。因此，即使遇到再大的危機，宋氏一族都不會考慮遷城。

  “李兄弟，你為什麽能召喚三個戰魂？”宋承一問。

  “哦，因為我受過高人指點，可以召喚出某些特定的魂魄。”苟旦隨意胡謅道。他又問：“那如果今天咱們都不幸逃不出去，你就要去換下你父親，代他去守那塊鎮靈碑？”

  宋承一點頭稱是。“父親已經守了十多年了，是時候休息了。不然，我寢食難安啊！”

  人死之後都不能安寧，還要供人驅使，確實是一個世所罕見的約定。

  “這樣說來，也是那位半神級前輩將他封印在這裏了？”苟旦看了一旁的地蛟一眼。地蛟的眉宇間不自覺地浮出一絲恐慌和憤怒。宋承一點了點頭，他不敢用語言回答這個問題，怕觸怒地蛟，加速死亡。

  那半神級的前輩是什麽人呢？在曆史上是否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些問題都是苟旦想知道的，並不是僅僅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因為他與自己的關係密切。宋氏家族隻是他的一個工具或仆人而已，他們並不知道鎮靈碑中鎮壓的是歡喜魂。可惜的是，宋承一也不知道那前輩的名號，而歡喜魂又記不起來。

  “我該怎麽稱呼你？”苟旦看著赤焰地蛟問。他現在有了人類的外形，自然也要有一個人類的名字。

  赤焰地蛟有些意外，可他從苟旦的眼中並沒有看到不屑、恐慌或者哀求，他似乎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人類對待。這對剛剛化為人形不久的赤焰地蛟來說，是一種認可和鼓勵。“叫我敖光吧！”他的話語中，第一次有了明顯的感情。

  “這名字不錯，很適合。”苟旦自言自語地說，“敖光，我想請教一下你，那封印你的人是誰？”

  聽到苟旦的問話，原本冷靜的敖光突然變得暴躁，眼神複雜，有凶狠有恐懼。他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怎麽，膽小到連他的名字也不敢提嗎？”苟旦問，語氣中隱含著嘲笑。

  “你找死！”敖光惡狠狠地說。如果不是剛才苟旦給了他一個好印象，他現在已經出手了。

  “李兄弟，不要激怒他！”宋承一警告說。

  “城主放心，你不吸收完我所有的原魂碎片，他怎麽舍得動手呢！”苟旦對宋承一說。

  敖光不置可否，但他稍稍退了幾步，把頭扭開，似乎內心對苟旦有些排斥，不想被他搭話。之前，他被苟旦用鐵手插入鱗片之中，那種痛楚讓他仍然覺得膽寒。他沒想到一個小小人類能傷害到自己，而且，當時苟旦的殘暴眼神讓他這頭萬年異獸都不禁地害怕。可是，偏偏又是這個年輕人，在敖光進化成人形後，表示出了對他的尊敬，這是他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待遇。敖光畢竟剛剛才進化成人類，對人類複雜的感情處理還是有些不習慣，這種又愛又恨的感情折磨著他，讓他產生了一種自然而然的對苟旦的抗拒。隻要苟旦不主動招惹他，他暫時還不想下毒手。

  “城主，還有一件事情想問你。朱承載是不是就是宋承遠，你的親弟弟？”

  宋承一有些意外，說：“沒想到李兄弟這都知道了。”

  “我還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城主來評價看我說得對不對。”

  “哦？”宋承一有些緊張又有些期盼。

  “黃沙城和流沙城目前的局麵，你和宋承遠現在的關係，都是你一人按計劃安排的吧？而且，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知情，包括紅袖。你裝作和弟弟搶女人，把他擠走，隻不過是想在黃沙城之外再留下一支宋家的血脈，甚至不惜讓他恨你。為了鍛煉他，甚至不惜讓黃沙城的軍隊與他開戰。真可謂用心良苦啊！”

  “你……”宋承一表情錯愕。不用他親口承認，苟旦從他的表情裏已經知道了答案。

  “為什麽？是不是你早就懷疑城內有鬼？”

  “我沒有相信過任何一個人，我也不應該相信任何一個人，否則，這黃沙城早就不信宋了。”宋承一說。

  “因此，我們下來之前，你對我講的那些情報並不感到驚訝。你早料到達善和李岩會叛變？”

  “是的。”宋承一說，“李兄弟，你根據猜測和推斷能知道很多事情，那我擁有整個禁州最發達的情報網絡，是不是更加應該知道很多事情呢？何況我也不笨！李岩的夫人突然病情好轉，你以為我沒有發現其中的貓膩？我甚至知道，段雲風的弟弟段金彪的病，也是達善偷偷去治好的。”

  “你知道這麽多事情，怎麽不去阻止他們？”苟旦問。

  “阻止！我怎麽阻止？李岩在軍中的威望比你想象的還要大，達善在軍中也有大量眼線。這種局麵，從我父親掌權時就已經形成了，我最多隻能繼續維持這種平衡，一旦過激，我的計劃就會被全部打亂。在我心灰意冷之時，終於等到了你。原魂碎片讓我又重生了希望！”

  “你是想借這次下來洞穴，吸收我的原魂碎片之後，再出去一個個除掉他們？”

  “不錯！”

  “甚至那血祭之殤會造成大量百姓的傷亡你也不管？”苟旦感到背部發寒。

  “我並不知道那鎮獸塔陣是所謂的血祭之殤，我不知道會有這麽多人要死……”

  “你撒謊！”苟旦第一次真正地生氣了，“你明知段雲風和達善勾結，還讓他們建造鎮獸塔陣。不是你不知道這陣法有多血腥和殘酷，是因為，即使你知道了，你也不在乎，因為城中百姓的生命對你來說，無足輕重。更有甚者，當鏌一件指出這大陣有問題時，你不由分說，就要把他打入死牢，是因為你不想讓別人知道真相，你要靠這塔陣來繼續迷惑達善他們，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樣，你就可以安心下到這地底洞穴之中，吸收我的原魂碎片和整個紅色龍須木的能量。一旦你成功，你將很難有敵人，屆時，你再殺出去，一個個消滅掉那些你認定的敵人！你簡直不是人！”

  “不錯，你說得都對！即使整個黃沙城五十萬人祭了陣，與我又有何幹？隻要城在，就會有人，幾年之後，黃沙城又會屹立在這西北平原之上，而且，到時，沒有一個人敢忤逆我，沒有一個人敢背著我有小動作！屆時，黃沙城會得到真正的新生！”

  “你瘋了！那紅袖呢？”苟旦問，“我忘了，你心中隻有宋家，隻有你的所謂大業，哪裏容得下一個女我！”

  “不錯，我確實是這樣想的。”宋承一說，“你不是對她有好感麽，我看得出來，她也喜歡你。哼，那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苟旦歎了口氣，看著眼前麵容扭曲了的宋承一，目光駭然。連一旁的敖光，聽到這些後，都有些不能相信竟然會有這種人類存在。

  “吳度應該是去給宋承遠送信了吧，讓他回來平亂？”苟旦問。

  “不錯。承遠會理解我的，他是宋家的人，是時候讓他知道真相了！”宋承一突然表情變得黯然，“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他打下一個好基礎，給他一個幹幹淨淨的黃沙城。隻要他能好好的，我失敗了也無所謂！”

  苟旦已經無話可說了，他無法評判宋承一是對還是錯，他也沒有資格去評判另外一個與他有著完全不同生活軌跡的人。除了歎息，還是隻有歎息。他隻知道一點，如果自己處在宋承一這個位置，不會用這麽極端的方法，而是會把宋承遠留在身邊，兩兄弟齊心協力，一點點整治軍隊，一點點消除隱患。宋承一之所以這樣行事，關鍵還是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這個世上仍然有美好的人性。這樣的一個人，如果真的成功地奪取了五片原魂碎片和紅色龍須木的能量，恐怕整個禁州都會為他陪葬！不過，敖光這個意外因素的出現，以惡製惡，讓宋承一的陰謀最終沒有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