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特戰隊的時候，他捧過四位戰友的骨灰盒，親眼目睹過那些犧牲戰友的親人是如何的悲痛欲絕，他也哭得差點站不住。

  在警局的這些年，也有兄弟渾身是血地倒在他的懷裏，竭盡全力地跟他交待遺言。

  有時候，他帶著家屬去太平間，家屬們抱著冰冷的屍體痛哭不止，他也隻能在一旁小心勸慰幾句。

  他自認為早已看淡了生死，甚至都有點麻木了。

  將來如果很不幸地輪到了自己，那麽，年邁的父母傷心幾年也就一家團聚了，要是還有妻子兒女的，耽誤人家一生不說，孩子也成了單親，他不想拖累更多的人。

  可是，他多年深思熟慮的問題，卻被一個初出茅廬的職場新人給狠狠地懟了。

  喬一然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說的全是他的“身後事”，好像他將來必死無疑一樣。

  “如果你堅持不談對象不成家，最著急的肯定就是你的父母，可憐年邁的老人啊，原本可以多享受幾年兒孫滿堂天倫之樂的，最後唯一的兒子一去，什麽都沒有。窮盡一生，到頭來一無所有。”

  “但如果，你早早結了婚生了孩子，等你死了，你孩子也大了，他（她）已經懂事，會分去爺爺奶奶和媽媽一半的痛苦，他也不會不受待見，警局乃至全社會都會關注著他（她）的成長，因為他（她）爸爸是英雄。”

  “至於你的妻子嘛，一般的女人真不行，軟弱一點的說不定跟著你去了。我前麵說過了，我完全可以勝任的，我完全可以接受你隨時犧牲，有我在家裏鎮宅，你放心去陣前搏殺吧。”

  路天行聽得一愣一愣的，忠言逆耳，雖然不好聽，但卻是事實。

  “看你年紀不大，覺悟不小嘛。”

  “那是，我爸從小就教育我，無論做什麽事都要先想想後果，把最壞的後果想好了，如果你能接受，就去做，如果不能，就不做，如果不可避免這樣的結果，那就在過程中努努力，盡量減低傷害。”

  路天行終於吃飽了，放下筷子，淡淡地說道：“你不去當人生導師，可惜了。”

  “嗬嗬，那可不，驗屍的過程讓我看淡了人生百態，人活著，最重要的就是沒有遺憾。”

  路天行又一驚，他以為，她會說人活著最重要的是開心快樂，沒想到，她的思想境界遠遠超出了她這個年齡該有的覺悟。

  這樣聊聊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不一會兒，車子就保養好了。

  那輛野越車終於露出了本來的麵目，又酷又炫，霸氣十足，就跟它的主人一樣。

  這是喬一然第一次開大車，那生疏的開車技巧，真的開出了一種霸氣的冒進。

  路天行膽怯地牢牢抓住把手，他無懼死在戰場上，但不想死在車禍中。

  “慢點，慢點……”他都覺得自己快飛出去了，屁股都離開了坐墊，“轉彎之前先減速，萬一有個直行的，就撞上了。”

  “哦哦。”喬一然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前方，不敢亂瞄，她全身緊繃。

  路天行心裏慌極了，雙手緊緊拉著車裏的扶手，早知道還不如找代駕，這姑娘開的車，誰敢坐？！

  “你駕照拿多久了？”

  “上個月剛拿。”

  “……”

  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一個敢開，一個敢坐。

  “我第一次開這麽大的車，怎麽樣，還算穩當吧？”

  “你拿了駕照後開沒開過車？”

  “沒有啊，這是第一次。”

  路天行更慌了，“你開慢點，慢點，踩油門要輕踩，不要一下這麽猛……”

  他的腦海裏突然蹦出一句經典的話，誰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會先來。

  確實！

  喬一然一邊開車，一邊識路，小臉有些茫然，“這是哪？”

  “你自己家不認識？”

  “我平時都是坐地鐵回家的，對路麵不熟。”

  路天行頓時隻想捶胸，失策啊。

  開了導航，果然沒用，她依然開錯路，不是來不及變道，就是拐錯彎。

  最後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當起了人工導航加教練，“左拐轉向燈，輕踩刹車，看後視鏡，沒有車就變道……嘶，變道不用這麽快，方向盤打小一點……輕踩刹車，對，慢點慢點，等綠燈了左拐……”

  唉，真是操心啊。

  這條路，是她回家的最長的路。

  到了之後，路天行特意囑咐道：“車就停在這裏，明天你千萬別開，我謝謝你了。”

  “那你怎麽回家？”

  “打車。”

  “那明天我怎麽把車還給你？”

  “我明早來開車，順便送你，你千萬別給我開，千萬。”

  “哦……”

  ——

  今天是七夕，趙周韓和池小葉也偷溜出來約會，果果那個黏人的小東西，好不容易騙去了爺爺奶奶那裏。

  兩人剛看完電影，周成城就發來了視頻，這一猜就是果果。

  “爸爸媽媽，你們太不地道了，你們騙一個三歲小孩有意思嗎？信不信，我哭給你們看？！”

  視頻裏麵，果果的眼睛紅潤潤的，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著轉，“爸爸，你太壞了……媽媽，如果你受到了威脅，你就眨眨眼。”

  池小葉哭笑不得，百般地哄著他，“果果對不起，媽媽明天早上就去接你，帶你出去玩，你想玩什麽就玩什麽，好嗎？”

  “哼。”

  趙周韓把手機拿了過去，背著池小葉，悄悄地對兒子說：“不是你讓爸爸加把勁給你生個可愛的妹妹嗎？今天可是情人節，爸爸帶媽媽出來過節，正好生妹妹。”

  “爸爸，一定是妹妹嗎？”

  “這……”

  “妹妹一定漂亮嗎？”

  “這……”

  “今天一定生得出來嗎？”

  “這一定不可能，生妹妹需要時間。”

  池小葉已經聽到他們父子倆背著她說的悄悄話了，伸手往他腰上掐了一把，“誰說要生妹妹？！”

  趙周韓反手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對著攝像頭還是一副慈父的模樣，“你乖乖跟著奶奶，媽媽說了，明天任你玩，那爸爸就帶你去一直心心念念的基地玩，行不？”

  “真的？”

  “爸爸什麽時候騙過你？！”

  “哼，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這次一定不騙你！”死小孩真是越來越難哄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兒子，正要開始像普通情侶一樣手牽手甜甜蜜蜜地逛公園，擾人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是路天行。

  “喂，在哪呢？我去找你。”

  “今天七夕，我跟我老婆二人世界，你來當電燈泡不好吧？！”

  “我樂意，快點把定位發來，我在車上。”

  “……”我不樂意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