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爺爺有口難言的樣子，池小葉搶先猜測道：“爺爺，您是想捐錢嗎？……挺好的，我沒意見，那些錢本來就是您的，您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我都沒意見。再說了，我有手有腳還有老公，要您那麽多錢幹嘛？趙家也不缺我那些錢啊，您說呢？您要想捐多少都行，全部捐出去，我也讚成。”

  老爺子那些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對孫女的善舉，既意外又感動。

  小葉是他一手帶大的，他太了解她了，聰明睿智，大氣豁達，還是一塊從商的好料，這在小葉很小的時候，他就發現了。

  退伍之後，他沒有回到大山裏，而是去了都城周邊的大青村創業打拚，他承包了一座荒山，開墾山頭種下了果樹，一種就種了三十多年。三十多年的純果農，靠山吃飯，也靠天吃飯，年份不好的時候，血本無歸。

  那年，小葉五歲，天真懵懂地提出，“爺爺，桃子爛了好可惜，我們為什麽不把它做成桃幹呀？”

  於是，在他六十歲的時候，狠下決心，開了一家果脯廠。

  果脯廠開到第三年，三年的收益，是他當果農三十年的總收益，隻因為小葉的一句話。

  後來，果園的擴建，果脯廠的擴大，他們的產品從內銷到出口，生意越做越大，這其中都是小葉指的路。

  一次兩次或許隻是巧合，但三次、四次，以及後麵的無數次，池軍相信，這絕對不是小葉的童言無忌，這是小葉的天賦，她天生就是做生意的好料。

  在他人生的後半段，在那十多年裏，池家累積了巨大的財富，造福了大青村的當地百姓，出錢出力。

  然而，他畢竟已經到了遲暮之年，事業再擴，還能擴多大？將來他一閉眼，小葉一個小女孩，難道要她一個人在商場裏拚？

  在小葉高中的時候，他就把果園和工廠無償地捐給了大青村，隻保留了他們居住的一處莊園，也堅決地讓小葉報考軍校，將來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報效祖國。

  他一直都沒有後悔做這個決定，做生意太難了，他不想孫女那麽辛苦，他隻要她健康快樂就好。

  但是今天，他發現，他好像把小葉的天賦給埋沒了，小葉年紀小，但思考問題的方式卻比很多大人都成熟，在他困在山上的時候，麵對死亡，他才看得更加清楚，其實他不應該左右孫女的人生，不應該把自己的理想抱負加注在孫女的身上。

  畢竟，小葉並不是他真正的孫女。

  他的親孫女，早就死在了那場洪災中。

  “爺爺，爺爺？”

  “嗯？”

  “您怎麽了？怎麽一直不說話？我同意您任何的決定，真的。”

  爺爺搖搖頭，“給你了就是你的，哪有拿回來再捐出去的道理，我隻是在想……誒你上次跟我說的在學校附近買了商鋪，怎麽樣？”

  “啊？爺爺，你說話怎麽前言不對後語的？”

  “人老了，腦子糊塗了，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商鋪租給我同學的媽媽做生意啊，阿姨的早餐鋪生意非常好，我同學也自信了許多。另外我又在學校北門那邊看中了一間商鋪，老板幹完這學期就撤了，我準備全買下來，租給阿姨開餐館。餐館比早餐鋪利潤大，找幾個人來幹活，阿姨也可以輕鬆一點。爺爺，學校附近的餐飲業可賺錢了。”

  “你買兩個商鋪就為了租給她們做生意？”

  “嗯。”

  “你肯定不會收她們高租金，那你豈不是血虧？”

  池小葉挽著爺爺，臉上揚起了勝券在握的微笑，“哎呀，也就是這一年讓阿姨賺點錢，等千帆畢業了，分配了工作，阿姨大概率會跟著去。到時候，我這倆商鋪可賣可租，怎麽都是賺啊。如果阿姨決定留下再做幾年生意，更好，到時候我直接賣給她好了，餐飲生意利潤大，用不了幾年，我就當做好事嘍，千帆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池軍發現，小葉子在說起生意經的時候，那叫一個頭頭是道，眼神裏都充滿了自信的光。

  “小葉子，你喜歡做生意嗎？”

  “嗯？”池小葉轉頭看著爺爺，看了好一會兒，“怎麽忽然這麽問？”

  “爺爺當初不應該阻止你填經濟貿易專業，應該讓你去學真正感興趣的。”

  “我也很喜歡現在的通信專業啊。”

  爺爺欣慰地笑了笑，他知道小丫頭孝順，不想他太自責。他是死過好幾次的人了，每一次死裏逃生，他都會看透並且看淡許多事。這一次死裏逃生，他想，老天爺之所以還不帶他走，是不是為了讓他把這個秘密告訴小葉子？

  走著，病房到了，池小葉小心翼翼地扶爺爺進去，“爺爺，您再在醫院住一晚，明天出院，咱們直接回都城，跟趙周韓他們一起。”

  “好。”

  “大媽的事，我去跟趙周韓商量一下，盡量讓她明天跟我們一起走，您有事就打我手機，我就在樓下一層。”

  “知道了，你們小兩口好好聚聚，爺爺用不著你擔心。”

  “嘻嘻，謝謝爺爺。”

  “去吧。”讓他也好好想想，應該如何告訴她這個大秘密。

  那天晚上，大媽沒有堅持住，在搶救台上斷了氣，她去找大伯和堂姐他們匯合了。

  池小葉心頭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悶悶的，很難受。

  她和大媽，談不上親近，可是麵對大媽全家的遭遇，她也是很心疼的，本來趙周韓已經聯係好了醫院，現在也用不上了。

  或許，對大媽來說，這是一種解脫，這是一件能夠讓他們一家團圓的好事。

  回到都城，爺爺回到了山清水秀的療養院，一來他的身體狀況還需要進一步的恢複，二來，對於搬到趙家大宅的提議，他還需要想一想。

  趙周韓開車送池小葉回學校，缺課了一星期，高主任一定很頭痛。

  “需要我跟高主任打個招呼嗎？”

  “不用不用，該怎麽罰就怎麽罰，我認。”

  趙周韓摸摸她的腦袋，“小可憐，扛不住就找我，沒事，我肯定不笑話你。”

  “別啊總教官，萬一被別人知道了，會說你公私不分。”

  “……”

  “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88”

  “有事給我打電話。”

  池小葉已經跑進去了，伸長了手臂，大幅度地朝他揮了揮手，“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