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人為什麽要帶外人來進山？

  這一直是文曉心中的疑惑。

  為了錢？荒原人會缺錢嗎？常年與魔獸打交道，大路上的流刻基本都是出自他們的手裏。他們會缺錢？文曉不太相信。

  錢在修行者的眼裏不重要，流刻才重要。

  且，荒原人有自己的地盤。並不是單打獨鬥的散兵遊勇。他們很有紀律，看起來粗蠻，但其實很聰明。沒理由要討好其他修行宗門。

  那這次呢？隻是因為要拿回他們的二十四凶獸令？

  那為什麽要帶這麽多人？

  隻有一個答案，也是文曉不願意相信的答案。也是鴻合口中一直念叨著的籌碼。

  ——他們，五大宗外加這個公侯世子，外加其他小宗門天才。確實是被荒原人帶來送死的。活下來算命好，活不下來活該倒黴。

  那五大宗會不知道這件事？會把自己的弟子送過來死掉？

  所以，這無論如何都看起來像大人物，湊起來玩的一個遊戲。

  遊戲的內容是什麽呢？

  文曉嗅到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這恐怕又是五大宗的一場角力吧？

  繁星漸漸爬滿天空，天開始亮了起來。星光入水，波光粼粼。大河不停流淌，煌煌昭昭。

  身後的魔獸越來越少。等了一會，小白貓終於也從山林之中竄了出來。這畜生倒是機靈，混在群獸之中，沒有受任何傷。

  文曉拍了拍它的脖子。從懷裏拿出幾顆熟刻。他決定繼續給小白貓鐫刻。

  而在此時，荒原人的兩個祭祀，已經走進了大河中。

  河水突然洶湧起來，岸上的人都聞到了那股腥臭的味道。

  ——河中有魔獸出現了！

  荒原祭祀沒有絲毫動搖，繼續走向大河的中央。

  河水漫過了兩人的頭顱。

  而後消失不見。

  河麵寬逾三十丈，水深足有百丈多。足以掩蓋任何驚心動魄的動靜。

  二十息的時間過去，依然沒有任何動靜。但岸邊的人，明顯能感覺到水下那些洶湧的暗流。

  一刻鍾過去了。依然毫無動靜。岸上等著的人，已經完全失去了信心，跌坐在岸邊，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從大河下遊，走來了一個身影。

  一路檢查自己的行囊，一路墊補些幹糧。

  是皇子藥風。他果然還活著，甚至比文曉與鴻合還要鎮靜。

  而在離他五裏路的密林中，一個麵容冷漠的少女，靈巧地攀上了一株高樹。而後坐在樹頂粗大的枝椏上，修複自己右臂的傷勢。

  傷口很深且寬，少女微微皺了皺眉。摸出了一根細針，用酒淬洗之後，開始用細針整理那些碎肉。仿佛，完全沒有知覺似的，根本不在乎疼痛。

  而就在文曉的下遊的密林中，北海和紅梨也躲在樹上。

  兩人一聲不吭，隻用眼神交流。嘁哩喀喳地啃著果子。在他們旁邊，是幾隻魔猿。

  一隻小魔猿似乎對北海那光禿禿的頭頂很感興趣，跳過來用手摸了摸，隨後又用手掌揪下了一根頭上的絨毛，塞到嘴裏嚼了嚼。

  紅梨差點笑出聲來。

  北海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忙又不迭地把手中的果子遞給小魔猿。

  看上去，兩人與魔猿相處十分融洽。

  佛宗人，居然有和魔獸打交道的能力。也是十分古怪。

  順著這條煌煌昭昭的大河，這樣的場景不斷在發生著。而這些人，都在耐心地蹲伏在原地，目光深遠。望向河對岸。

  他們都在等待著荒原人與那位大老爺談下來的結果。

  也在等待著，他們能否進山的命令。

  十一支隊伍，從不同國家出發來到這裏。已經有八人在之前的那場萬獸奔騰的災難中死了。

  那八個無一不是名門之後，但沒有人產生絲毫的憐憫與愧疚。

  相比來說，文曉他們這支隊伍已經算是足夠幸運了。

  荒原祭司依然在水中，沒有動靜。

  夜漸漸過去，已經無法判斷荒原人到底進行得如何。

  等在岸邊的那支隊伍，有人已經完全放棄了希望。甚至，有的已經打點行裝，準備回程。也有的要強行渡河。

  那個領隊的，小聲地嗬斥了幾聲。幾個人又乖乖坐了回去。

  人們茫然地呆坐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

  天已經蒙蒙亮，黎明時的涼氣更勝了些。有人已經冷不禁地打起哆嗦來。昏暗地大河，突然有了響動。

  “嘩嘩……”

  河水忽然翻湧出幾許血紅！

  出來了！

  兩個荒原大祭司，終於在水麵重新露出了腦袋。等在岸邊的人，心裏都是一陣驚呼。紛紛起身看過去。

  兩個祭祀，從水麵徐徐走回。天色尚暗，看得並不真切。

  兩人已經走到岸邊，人們終於壓抑不住小聲驚呼了出來。

  ——一個祭祀的左臂空空蕩蕩，竟然少了一隻胳膊。鮮血伴著河水，淌下來，滴滴答答。胳膊短處參差不齊，明顯是被什麽東西一口咬斷的。

  而另一個祭祀，看上去更有些誇張。——左邊的半張臉，已經沒了。隻剩下臉骨裸露在外。應該是被什麽東西啃掉了。

  兩人步履沉重，極為虛弱。就像是在昏暗的黎明中，從水中爬出來的水鬼。極為詭異可怖。

  兩個大祭司開始整理傷口，同時用荒原語下達著命令。

  等在岸邊上的荒原人，拿出一包紅色的粉，傾入水中。

  大河頓時改了顏色，一片紅光。

  隨後，一支箭火射向高空。

  等在大河上下的人們都看見了。——可以過河了。

  沒有人在意荒原祭司付出的代價。以及他談了什麽籌碼。

  那是之後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有人會死。所有人都覺得死掉的不會是自己。

  文曉收回手中的熟刻，也開始收拾行囊。他鐫刻沒有避著鴻合。

  他相信荒原人的紀律性，也相信荒原人的頭腦。

  ——他們不缺流刻，不缺錢。但應該缺馴刻人。應該說，這片大陸哪個勢力不缺馴刻人？

  鴻合是個心胸開闊的荒原漢子，見過的人形形色色。但如此大膽的，還是第一個。他明白文曉的意思。

  嘿嘿笑了兩聲，沒說什麽。

  文曉也笑了兩聲，也沒說什麽。

  果然，荒原人更符合自己的脾氣與審美。是個好玩伴。

  已經得到前進的命令，鴻合也不遲疑。

  取出一隻足有十斤重的鐵爪飛索，狠狠拎起來，站在原地掄了幾圈之後，擲了出去。

  如同箭矢一般射向對岸。

  鐵爪瞬間，飛過三十丈寬的大河，叼住了對岸的一棵高樹的樹幹！

  隨後如法炮製，很快拉好了三條跨越大河的繩索。

  繩索搖搖晃晃極為不穩。依然有墜入河中的危險。鴻合緊緊捉住繩索，穩住。

  “走。我挺不了多一會。”

  文曉朝著繩索走去，小白貓在身後嘶鳴不斷，竟是要從水中遊過去。文曉轉頭一拍馬屁股。叱罵著“滾去那邊。”說著指了指大河的下遊。

  ——這是文曉留給自己的後招。當然不能現在就暴露。

  實事上，遇見那個無名入靈貓一般的女孩，已經讓他暴露了一些自己的實力。

  文曉快速攀上繩索。雙足輕點。飄飄蕩蕩，很快便已經到了河中心。

  身後，張寒很快也跟了過來。

  不多時，眾人已經來到了大河的對岸。

  相較於之前，這裏的樹木稀疏了很多。空氣也暖和很多。

  高山已在近前。七嶺魔山第三山已經到了。

  “走。”鴻合依然背著李若林，身後大河上的繩索，也並未取回。依然懸在那裏。

  “我們什麽時候到目的地？”

  “已經到了。”鴻合嚴肅地說道。“準備好你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