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懶人下山
作者:落哥哥      更新:2020-09-30 21:03      字數:4004
  “都過來,都過來。我有事和你們說。快點的。”師父一邊敲著山頂的破鍾,一邊嚷嚷著。

  鐺——

  鐺——

  鍾聲慢吞吞響了兩下,在望山居小院內盤桓一圈,傳向遠方了。

  如果從高空俯看下來,這望山居並無任何稀奇。不過高高山頂上,一孤單單四方小院。從近處看,更算不上別致。

  ——院內,一高樹、一大石、一方桌,四張木凳,五個人而已。

  這五個人:師父、大師兄、小師弟、一條黑狗,最後還有文曉。

  鍾響過後,師父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說要宣布一件大事。隨後拿出一顆如篆刻印章一般的物件:

  “此物乃師祖所留,甭管是拯救蒼生,還是匡扶正義,一切不在話下。”平日裏,師徒幾人,嬉笑打鬧互相貶損,沒個正形。今日師父卻是格外正經。

  “如此了得?”徒弟狐疑地問道。

  “如此了得!”師父肯定地回答。

  而後師父還刺激他們:“你們好好看,誰看到上麵的文字或圖畫,就算誰的。可不許搶。”

  這碑牌,拇指寬拇指厚,師父用手輕輕一撫,便散發出瑩瑩光輝。氣氛驟然一緊。仿佛夜入三更,靜得壓抑。

  …………

  半晌後。沒動靜。

  …………

  又半晌後,還是沒人做聲。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

  …………

  又又半晌後,大師兄紅著臉,慚愧說道:

  “弟子愚鈍,未見一字一句。”

  小師弟一愣,重重歎了口氣,“我還以為就我沒看著呢。師父,你確定不是哪撿塊石頭,逗我們樂子呢?”

  黑狗“汪汪汪”,叫喚。意思是我也看不見。

  師父微微一笑:“無妨,能見一字一句都已是大機緣。看不見是正常的。”安慰了一下兩個徒弟,轉頭對我們的主角說道:“文曉,拯救蒼生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拉倒吧你,我可愛的師父。別跟我來天降大任那一套啊。我也看不著。”文曉騎在小師弟的玩具木馬凳上說道。

  嘎噠……嘎噠……木馬凳前搖後晃,俏皮且漫不經心。

  文曉又說:“再說,師兄為人方方正正,師弟處事謹慎可靠。怎麽看,也落不到我身上。”

  “你這話不對。太方正的人,有時候會很呆板。太謹慎的人,難免膽小。都不好。我覺得還是得你來。”師父還不放棄。

  “嗬?跟我拽詞我可就不困了啊。”文曉停下木馬凳,說“這種事不符合我的審美。這麽說你死心了嗎?”

  師父氣得直翻白眼,一隻老手對著文曉指指點點:“你瞧瞧你這副德行,沒開始遺精呢,怎麽就這麽叛逆?讓我怎麽跟你老子交代?”

  “嗬,你還說。當年不是你巴巴地求我爹,我能到這來?”

  師父說一句,文曉懟一句。

  除了修煉、洗衣、做飯,這種正經事上毫無優點之外。文曉在偷懶、吐槽、叛逆,接人話茬,這方麵可有著一等一的功夫。

  師父吵架吵不贏,又舍不得伸手打,氣得團團轉。隻好指著大師兄,說道:“你快管管他呀。”聽語氣,居然是在撒嬌。

  也難怪,師父放浪形骸,以酒為伴,幾乎沒正經師父樣子。當然管不了文曉。

  大師兄就不同了,掃地、做飯、修家具、插花、品茶……集藝術修養與生活常識於一身,中看中用,幾乎全能。自然權威最高。

  於是他正色說道:“文曉,你拿著。拯救蒼生,如此重任推辭不得。”

  “師兄,我這脾氣這麽暴,本來看世界就不順眼,回頭再給它給摧毀了呢?你讓師父換個別的,責任小任務輕那種的。”文曉到底也還是怕師兄的。

  大師兄微微一愣,說道:“聽起來確實還不錯,有這種的嗎,師父?”

  師父也愣了,你們倆合夥氣我是麽?——“就這一個。不要滾蛋。”

  說著猛地灌了口酒,罵道:“我就是平時還是太慣著你們了,一到說正經事,沒一個聽話的。”說著就要走。

  大師兄看師父真生氣了,一把搶過碑牌,硬塞給文曉。說道:“要不這樣,你一邊玩著一邊煉著。然後再順便看看能不能拯救蒼生,不能就算了。”

  “那行。我盡力吧。”文曉滿不情願地接過來。

  師父一口酒還沒喝下去,全嗆了出來。一邊咳嗽一邊說:“就這麽說好了。明天開始修煉。兩年後,下山去參加覺醒儀式。”

  時間過得很快。

  三個月過去了,文曉問:

  “師父,我可以下山了吧?”

  “還得練練。”

  “你認真點跟我說,我現在這境界是不是得老牛逼了?”

  “你好意思問?你看看你大師兄。再看看你。”

  “我不看他。”

  六個月過去了,文曉又問:

  “師父,山下有好吃的,好玩的嗎?”

  “沒有。”

  “那我不煉了,煉完也沒啥玩的。我幹脆在山上度過餘生得了。”

  “其實我剛才騙了你。要認真說,大千世界,繁華種種,那可真是老好玩,老好看了。”

  “是嗎?明我就下山去瞧瞧。”

  “我會把你腿打斷的。”

  十個月後,文曉懶得問了。師父倒是吼:

  “文曉,你個王八蛋給我起來。”

  “師父,你讓我睡會懶覺吧,天天早起容易腎虛禿頂。你看你那發際線。”

  “你那是睡懶覺嗎?我看你屋裏的燈亮了一夜,你是剛要睡吧?”

  “嘿,偷偷用功讓你看出來了,羞愧羞愧。我這看書呢,書中自有大道千條。我多看點書不是有助修煉嘛。”

  “放你娘的屁。你看都市兵王,有屁的用。和咱是一路的嗎?”

  十二個月後,小師弟修煉出了岔子。事情很棘手。文曉很擔心。

  師父看著那團熾烈的火,也久久沉默不語。大師兄說沒關係,也許煉下去會好的。不知道是在安慰小師弟,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一年半後,事情沒有出現轉機。師父說,“覺醒儀式”不能耽誤。沒關係的,沒人看得出來。你們還是得去。

  於是,就這麽拖拖拉拉,兩年很快就過去了。

  文曉十六歲,小師弟十歲。他們終於要出發了。

  ……

  ……

  那是靈曆九九九九年,初春時節,一個晨光熹微的早上。

  清華山崎嶇的山路上站著兩個人,正是文曉和小師弟四灣。

  實力不濟,年歲不夠,經驗不足,氣勢不盛,就是這麽個隊伍,在那個早晨決定出門闖蕩世界了。

  不管他們以後的故事如何,都要從這一刻開始說起。

  十六歲少年,出門闖蕩世界。本應該意氣風發,但有人總變著法的想著偷懶。於是他問:

  “師父,此行徒弟下山,可有金銀相贈?我聽說山下可以租借魔獸“行雲駒”,省事方便,我想騎騎。”

  “為師兩袖清風。無金無銀。”

  “那有護身寶物嗎?一下能砍死一大片的那種?打起架來,也省心。”

  “修煉,修的是心。為師已經將我的真心送你了。”

  “老年油膩男嗎你?窮就說窮的,還這麽嘴硬……”

  “怎麽說話的?交代你的兩件事,記下了吧?這還有一封信,你們拿著。”

  “好嘞,走了啊。”然後少年轉身。

  本來還有一句——“師父,你要保重。我會回來看你的。”話在胸,卻並沒有說出口。隨後,少年和師弟翩翩下山而去,頭也不回。

  一切才開始。一切終於開始了……

  望山居的小院在清華山上。而清華山則是連綿不絕的南羅山脈的一部分。

  南羅山脈從巨高的空中看去,很像一個將要起身的巨龍。橫亙在大地之上,盤盤窩臥了幾千裏,尾在南羅山脈,而它的頭則在遙遠的墨黑墨黑的黑暗中。

  兩個少年人,就像是從巨龍身上跳下來的小蟲子,一路向南走去了。

  文曉走後,清華山巔,那株綠蔭如蓋的大樹前,師父和大師兄站了好長好長時間。一陣風吹過,“沙沙沙……”大樹隨風舞動。仿佛是在歎息。

  兩人盯著文曉和四灣的背影,直到變成黑點。

  直到兩人確定眼前的黑點隻是自己眼花了,才罷休。

  然後大師兄鄭重地開口問道:

  “師父,師弟下山到底要去做什麽?真要覺醒魂刻的話,我就可以……”

  “說好多遍了,叫他去拯救蒼生麽。”

  “師父,我覺得這個笑話不好笑。”

  師父歎息一聲:“我沒說笑。”

  !!

  少年人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師父繼續說道:“知道我們望山居的小院,為什麽會在這麽高的山上麽?”

  “因為……空氣好?”

  “不是,五百年前,這還是一片平地。”

  “啊?”大師兄不禁驚訝出聲。山脈逐漸隆起,隻是這速度太快了些。

  “有沒有聽人說過,南羅山脈像龍?或者確切點說,像正在起身的龍?”

  “嗯。不過如此巨龍,恐怕……”

  “恐怕要是真的,也會是條惡龍。得有人能殺死他才行。”

  空!少年人的心髒和腦袋同時響了一下,眉毛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

  忽然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從未失態的大師兄,幾乎是有點莽撞地問道:“啊?!你是說要文曉他去……”

  大師兄隨後喃喃自語,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才十六歲,修為又弱,又是孩子脾氣。不如讓我去……”

  溫暖和煦的笑容爬上師父的臉龐:“因為,他看得見那上麵的刻畫……”

  一聲炸雷在君羽的耳邊響起!看得見?

  他猛然想起,兩年前師父拿出的那顆青色碑牌。——降妖除魔,匡扶正義、拯救世界,尋找大道,成為至尊。一切不在話下!

  原來當日自己未見一字一句,但文曉居然已能看見?!!

  “他看得見,但假裝看不見,所以他比四灣狡猾。他裝看不見是因為他不想顯得突出。不想傷害你和四灣的臉麵。所以他有時候比你更善良。一個狡猾而又善良的人才能拯救世界。”一席話罷,師父滿意地笑了。

  大師兄也笑了,氣氛歡快了很多。

  隨後師父又歎氣:“嘖……可惜這孩子太他娘的懶了。”隨後又像是自我安慰,說了一句“不過人雖懶,隻要路子野。也湊合吧。”

  大師兄跟著頻頻點頭,忽然又滿臉鄙夷,看了看師父說道:“師父,你也不勤快。昨天的碗洗了嗎?”

  “嗬嗬,不急不急。”

  “以前是你們三個輪流值日,現在他倆走了。你自覺些。”

  “……嗯,知道了知道了。”

  沒給大師兄再嘮叨的機會。師父一個飄身,上了大樹,再一眨眼已在極高處。大師兄站在樹下,沒有繼續催促。而是輕輕地摸了摸黑狗的頭。

  自言自語:“師弟,你要保重。”停頓了一下,又說:“如果有人欺負你,不管是誰,我會揍他們。”

  如此自負的言辭,說時卻是如此平淡和胸有成竹。

  如果有人聽見,八成會說,這人就是個自大的瘋子罷。

  黑狗聽見了,它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