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其實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行業，雖然在很多人眼中，金融行業屬於高端行業，金融人才屬於高端人才，但其實這一行業兩極分化十分嚴重，有背景的高端人才可以混的如魚得水，到哪裏都被人供著，但與之相對應的是這一行業裏沒有背景和人脈的普通工作者；許哲，注意我的分類，我並沒有將金融行業裏的人按專業能力劃分，而是按照他們掌握的人脈和資源來劃分”，

  答辯過後，臨畢業前，導師將許哲叫到辦公室進行了一番長談。

  年過五旬的導師這四年裏帶了不少學生，真正算得上得意門生的沒有幾個，許哲是其中之一，但近一段時間他卻越發有劍走偏鋒的跡象，這讓導師心裏多少有些擔心。

  許哲道：“為什麽這麽劃分？”，

  導師用茶針挑了挑茶缸裏的茶葉，喝了一口茶，道：“因為這是金融從業人員最大的差異，資源和人脈決定一切，專業能力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你所在的這所大學無法給你提供一個出眾的頭銜，對你來說，這很可惜”，

  “隻要專業能力足夠精湛，總會有一席之地”，許哲道，

  “怕是未必”，

  “您在課上不是這麽說的”，

  導師不由得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道：“課堂和現實隔著十萬八千裏呢，要是課堂上學的那點東西就足夠叱吒風雲，我又何必在這裏做二十幾年的導師？在投行裏呼風喚雨不好嗎？”，

  許哲眉頭不由得輕蹙起來。

  “許哲，你近期有些浮躁”，

  許哲眉頭擰的更深，但旋即便舒展開來，道：“快畢業了，大家心裏都很忐忑”，

  “你本來想要考研的，為什麽又放棄了？”，

  許哲道：“不想考了”，

  導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其實繼續深造對你很有好處，可以留在學校裏任教，以後的發展會很平穩”，

  許哲道：“主任，我不想要平穩”，

  他以平靜的語氣說出這一句話，導師倒是毫不意外，道：“許哲，看得出，你很急躁，其實，對現在的年輕人來說這很常見，你們被網絡媒體上販賣的焦慮給帶偏了，對絕大多數人來說穩定是壓倒一切的，你試錯的機會並不多，今天找你談話就是希望你能靜下心來，好好做一個職業規劃，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向學校推薦，讓你先做實習教師，帶幾個學生，職位上以後可以慢慢升”，

  許哲搖頭道：“對我來說，這樣的工作沒有意義”，

  “你考慮一下，這是很穩妥的規劃”，

  “穩妥便是沒有起伏，在金融領域，沒有起伏就是無利可圖”，

  導師搖了搖頭，道：“穩妥是穩中求勝，在金融業，到處都有利可圖，但同樣也到處是陷阱，掉入陷阱的人遠比謀得利益的人多，你應該站在普通人的立場上思考問題”，

  “我一直以普通人的身份，想要做一個不普通的人，我是多數人中的一員，但我想要做少數人”，許哲道：“二八定律，哪個行業都是一樣，我不知道是資源重要還是能力重要，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紅利隻會在少部分人手裏，感謝您為我考慮，但我想，如果在二十出頭的年紀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規劃自己的人生，以後就更沒有機會了”，

  知道他心意已決，不是自己能夠說服的了，導師搖了搖頭，笑道：“你既這麽說了，我就不勸你了，這副字送你，前天請我的好朋友，本地的書法大家範陽寫的，絹布上的兩個字你多看看”，

  握著絹布走出辦公室，走到樓下，一陣香風忽然傳來，旋即一個溫軟從身後抱住他的腰身，在他身後吃吃的笑。

  “別鬧了”，許哲笑了笑，握住腰側的小手將林朵朵拉到身前來，道：“明天拍畢業照，下周就要離校了，宿舍裏的東西都搬好了嗎？”，

  “搬好了”，林朵朵挽著他的胳膊道：“我的東西又不多，許哲，我媽媽托關係給我找了一份會計的工作，你也會留在這裏的吧”，

  “嗯，會的”，

  “嘻嘻，那就好...咦，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字”，

  “什麽字？”，

  許哲低頭看了一眼，道：“這幅字我還沒看過，主任也沒說，但我猜上麵寫的是‘中庸’”，

  林朵朵從他手裏搶過絹布，打開一看，果然是遊離寫意，卻暗含筋骨的“中庸”二字，她撇了撇嘴，道：“分明是早就看過了”，

  “沒有”，

  “哼，騙人，我才不信”，

  ......

  許哲坐在辦公桌前，身後的牆上貼了一副字，上書“中庸”二字，毛筆寫就，看似綿軟，卻暗含神韻，仿佛有什麽東西將鬆散的墨凝練在了一起；許哲的辦公室裝修時便秉持著簡約的風格，除了桌子上的銅牛和招財貓擺件外幾乎沒有其他的裝飾，導師送的這幅字是辦公室裏唯一的一副字畫。

  搬到這裏後，他時常反思，哲遠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有許多僥幸的地方，在為人處世上中國傳統的中庸之道透著很深的智慧，隨著年齡和閱曆的增長，他愈發能品出其中三味，但在事業上卻始終無法秉持中庸之道，商場謀事乃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被名和利裹挾著走到今天，他根本就沒有什麽退路了。

  敲門聲傳來，許哲道：“請進”，

  果果推開門走進來，走到辦公桌前道：“老板，我和潘經理探討了一下，拿出了一份新的薪酬製度和激勵製度，你看一下吧”，

  一家公司的行政和其他部門員工經常是對立的，這種對立不是私人關係上的對立，而是工作立場上的對立，行政的職能是為公司減少開支，在薪酬上動手腳是節約開銷最簡單的一種方式，於是這種對立就不可避免。當初和可可一起做實習畫師的時候，她也抱怨過公司的行政人員，但輪到自己做了行政經理後才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和那些人並沒有什麽不同，人的行為很多時候隻能取決於立場。

  許哲點了點頭，接過她遞來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