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昭把手裏的一罐啤酒喝完就上了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從書包裏取出閱讀器，繼續看讀了還不到三分之一的《色彩與設計》。

  李文昭大學讀的是土木工程，偏管理，剛入學那會兒國內的地產業正如火如荼，處處高樓起，他大一的時候這個行業已經催生出了一大批的富豪；教工程力學的教授信心滿滿的對他們說“你們算是選對專業啦，我們這一行是永遠的朝陽行業，現在國內各地的基建都是大搞特稿，你們好好學，畢業後一定前途無量”。

  受到老師的感召，李文昭刻苦讀書，白天讀書，放學後便去圖書館，經常一借就是一書包的書，兩周左右看完，然後再借，如此循環。然而他的刻苦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麽好的回報。大三的時候，教CAD的導師美其名曰“選拔”一批學生到一個項目上實習，李文昭積極報名，並以優秀的成績被選中送到了項目上。然而該項目的待遇卻遠不是導師說的那麽美好，每天從上午八點幹到晚上九點，兩個月下來隻結了一千七百塊，學生們勃然大怒，找經理理論，正在打牌的經理叼著煙瞥了這些學生一眼，笑道：“你們這群人真是好笑，來這裏是學東西的，不是賺錢的，你們王老師沒跟你們說嗎？給你們每個月兩千塊的生活費已經不錯了，有什麽不滿的話跟你們的王老師說去吧”，

  一個月兩千塊？學生們麵麵相覷，這兩個月王老師明明隻給他們每個人結了一千七百塊，等於說有三千三百塊被王老師給吞了？

  “李文昭，這兩個月你結了多少工資？”，班裏的學習委員問道。

  李文昭道：“一千七”，

  “我也是一千七”，

  “我也是...”，

  學生們義憤填膺。

  “媽的......”，

  學習委員攥緊了拳頭，心裏又難受又窩火。

  那經理有些同情的看了他們一眼，搖了搖頭道：“你們自己的事都理不清，回去吧，我是過來人，聽我的，忍了這口氣，看開一點，吃一塹長一智吧”，

  他知道，這個虧學生是吃定了，他們不可能回學校找王老師理論，即使找了也沒用，這個項目組裏的人跟王老師是穿一條褲子的，隻要打個招呼，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會和王老師串通一氣，明知道這群學生被坑了也不會有人幫他們說話的。

  而且到了明年，王老師仍能再坑下一批學生......

  學生們罵罵咧咧的走了，經理轉頭對一起打牌的同事道：“這王老師真他媽黑啊，項目組已經給了他每個做工學生五百塊的介紹費，他還要克扣，每個學生一個月的工資他還要黑掉一大半...草，真他媽絕了”，

  同事嘿然笑道：“還真以為老師是什麽辛勤的園丁，大學生是什麽天之驕子呐？除了一些真正的高等學府，一般的學校裏生源隻意味著財源，對老師來說也隻是能利用的資源，反正四年一屆，想怎麽壓榨就怎麽壓榨唄，還能造反怎麽地？學分不想要了啊”，

  ......

  學生們忍了這口氣，然而畢業後又是當頭一棒打來，從零八年到一四年，房地產經曆了六年的暴漲後終於在調控之下迎來了一波下跌，連魔都的房價都在經曆了短暫的下行之後進入維穩階段，且行業的口碑差到了極點，四年苦讀的學生們在畢業季在招聘會上兩眼茫茫，渾然不知去處。

  李文昭學的是工程管理，可他一個普通大學的學生，沒背景沒靠山，哪個工程讓他管理？畢業後在家裏待了一個月，苦悶之餘他扯下麵子求班長給他一個工地上的職位。

  班長是當地的一個大戶，在學校裏時沒怎麽讀書，隻上該上的課，課餘時間則花在活動和交際上。李文昭與他沒什麽來往，隻知道他家裏接了幾個項目。以李文昭的性格是從不會去求人的，但殘酷的現實讓他不得不低下頭，彎下腰。

  班長倒是對他不錯，看他一臉拘束的樣子，笑了笑便說“包在我身上”，回家和父親說了一聲，就在工地上給他安排了一個實習質檢員的職位，一個月三千塊，沒有固定的休息時間，也沒有固定的住處，一切都跟著項目走。

  李文昭是能吃苦耐勞的性子，可每天跟工人們住在一起，上麵一有人檢查他就得堆著笑臉去迎人，工期又長，這讓他十分不耐煩，隻覺得再待下去自己大好的青春就要被耗在這裏，幾經思量後便決定離開工地。

  離開工地後獨自找工作依然困難，學工程管理的能夠選擇的職位實在不多，不願意去工地，不想做畫圖的在辦公室裏幹耗，不想熬個七八年搏一搏考個證書，那麽能做的就隻有業務了，於是他到了一家業內規模還算大的中介公司賣二手房。

  兩年做下來，業績馬馬虎虎，看看畢業出來已經三年了，不僅一事無成，前途更是未卜，李文昭心裏十分著急，心知在中介公司再做下去也是徒然耗費時間，他果斷的辭了職。經過三年的沉澱，他深刻的認識到了成年人世界裏的殘酷，對於接下來的職業選擇他十分慎重。

  那一段時間裏他投了很多簡曆，大多數都石沉大海，有回應的公司沒有一個是他心怡的，對付HR和麵試官讓他筋疲力盡，那家叫哲遠的小公司有一些不同，這家公司...也太小了吧。

  看著孤零零的兩間辦公室和一個人坐在那裏的金玲，李文昭心裏不禁歎了口氣，整家公司就一名員工，怕是老板都不知道能支撐到幾時吧。

  辦公室裏有一些聲音，像是有人在交談，李文昭不抱什麽希望的填了簡曆，不多時辦公室的門打開，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把客戶送出門來，交談了一會兒和客戶握了握手，看著客戶下了樓他才折了回來，往這裏看了一眼，道：“你好，是來麵試的嗎？”，

  “恩...是...”，李文昭拿著簡曆站起身來。

  許哲笑了一笑：“到我辦公室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