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往事
作者:四十一野舟      更新:2020-09-26 18:56      字數:2361
  蕭紀安一路橫在馬背上,到了淺水源的軍營,才翻下身來,他頂著這副身子,倒是引來不少吹口哨的聲音,他幾乎是衝進了帳子裏,抓起了帳營裏的白茶,猛的一口,擦了擦嘴,坐在了凳子上:“這次你倒難得手下留情?”

  李世民在他對麵坐下,從上到下細細的打量了對麵的人一番,難得的覺得這個瘟神一樣的人,今天的樣貌不那麽討厭了些:“那可不是,你都換了這副身子來見我了,總不是想讓我在這姑娘的身上留下點傷。這小孩,倒和上次你讓我留下的那個孩子有點像,是雙生子?”

  蕭紀安被他看的渾身不舒服,拿杯子擋了擋:“是,是劉弘基的女兒。上回讓你照顧的,是他的兒子。”

  “你倒是放心我,他劉弘基在那邊自在的很,還要把兒子女兒放在這裏,軍中沒有女眷,你要我把她放那裏去?”李世民把茶壺都推到了他對麵,冷冷的道:“要不,放到三姐那裏?給你喜歡的,都湊成隊?”

  蕭紀安沒多想,脫口而出:“盡快送她回長安,這麽大點的女孩,她不像安平公主那般。她上了戰場,怕是回不來了。”

  良久,對麵的人沒有回應。

  蕭紀安抬頭看了他一眼,那隻鷹的眼睛裏,似乎又帶著想把他千刀萬剮神色,他吃下一口茶,複又問到:“又怎麽了?”

  “寧州之戰,安平公主,也就是我的姐姐,她瞎了一隻眼!”李世民起身,居高臨下的看了看這個人,在他的身邊走了幾步,一字一句的咬著牙,吐出了本不該由他來說的話:“那日的寧州,你算了那麽多,可曾算到那一些沾著火漆的箭,會擦過她的眼睛!又可曾算到,她身上的舊傷還未好,這些新傷是你生生加給她的!我不問你以後如何待她,因為你的眼裏,就沒有為了權勢不能犧牲的人。但這一戰之後,我不管你如何玩弄你的手段,都不會再讓我身邊的人,被你再丟入深淵之中。”

  蕭紀安聞言,心底一沉,他曾幾次想為這個大唐公主算一算時日,算一算日後的崢嶸歲月是否如他所期望的那般,歲月靜好,此生無恙。但世事無常,終歸是怕什麽來什麽。他沒有掐出的六爻,就證明了他心中所擔憂的,遠比期盼的來的多。

  “我不會,除了寧州這一戰,沒人會再因為我的時局去白白送死,喪在寧州的英魂,會在這半月之後,一刀一劍的從薛仁杲的手上討回來。”蕭紀安歎了一口氣,道:“事成之後,我會親自向安平公主致歉。”

  “頂著你自己的臉?說你救了她之後不幸被捕?還是說你在西秦的大營如何換著身子,偷天換日?”李世民沒有信他的意思,要是換蕭紀安自己的那副皮囊過來,現在估計已經打起來了,隻可惜,他套著張姑娘的臉:“你什麽也不用說,我隻需你,離她越遠越好,沒有必要的事,不用和三姐多做交涉。”

  茶盞的水淺了,蕭紀安自己給自己斟上,茶水瑩瑩,映出他的臉,竟透著三分無奈,三分涼薄。

  “這話,我倒是從很多的嘴裏聽到過。”蕭紀安笑了笑,點了點桌子,示意他坐下了,慢慢說:“說了那麽多,你不問問些正事?”

  李世民沒有坐下,隻站在離他一米處,望了望這茶水:“薛舉那邊怎麽樣了?可是信了你這張嘴?”

  “他信的是那幾條人命,雖是沒有親眼所見,但你拋出去屍體的幾處地方,除了有幾處隱蔽的隻讓西秦的兵發現,其他的,都恰到好處的也引來了隴西街頭巷尾的百姓。”蕭紀安拿指尖點了點桌子,畫出幾個卜卦的形狀:“若是我猜的不錯,這幾日,薛舉應該會在夢魘。”

  李世民冷笑一聲:“夢魘?我倒你還能做的出更多的東西,這一個夢魘,能算的了什麽?”

  蕭紀安沒去理這隻鷹的會不會聽,隻自顧自的解釋了起來:“精神上的淩遲,遠比真刀實槍的打一戰來的痛快,這半個月來,每死一位將士,鞠瑗都會請人做一次法,薛舉雖沒去,但也沒有阻止。他老了,以往的數百場戰績,在他手下喪命的人不計其數,這裏每死一個西秦的將士,都會在他的心裏敲下一擊悶雷,老狼王已經死了幼子,他嘴上不說,又怎麽不會不去想,打了勝仗的人一個個都死去,總有一天,會輪到自己,或是自己的兒子。”

  “那你為何還在這裏,危言聳聽、顛倒黑白不是你的強項?”這壺茶倒像是徹底隔開了兩人,李世民坐了下來,叩了叩桌子:“難不成,你們這些算命先生蛇鼠一窩,還能互通有無?”

  “她自然請過我幾次,時機不到,我沒去罷了。”蕭紀安安靜的吃茶,慢慢的解釋:“放心,不需互通有無,這是天算算不出來的事,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隻會是我。”

  這話倒是真的,李世民冷笑一聲:“嗬,那是自然,隻會是你。”

  事越來越順了,反倒是人心,越來越疏離,隻是蕭紀安顧不得那麽多,他也沒時候多捋一捋這隻鷹的順毛,隻交代了最後一句話:“我走了,這姑娘見到你可能會哭,你忍一忍就過去了,別和小姑娘計較。”

  李世民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這話什麽意思。

  下一秒,他就看到對麵那張原本麵無表情的臉,開始一抽一抽起來,他心想,不會吧。

  果真,沒等他心裏默念完這幾個字,對麵的人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操他娘的!蕭紀安!給我滾回來!”

  帳子外,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圈,為首的還是杜如晦,房玄齡,倒不是他們故意閑著沒事,隻是堅固堡壘這一出,是殿下給將士們下的命令,將士們忙著操練,文臣說到底,還是閑置了下來。

  杜如晦探了探身子,往裏麵看了看:“聽到了沒?裏麵的聲音好像變弱了。”

  房玄齡聽的仔細,沒覺得聲音那裏弱了,回他:“那是姑娘在哭,殿下也是的,二十歲的人了,怎麽也不知道輕重,一看那姑娘就不像是能折騰的人。”

  “你是說殿下不行?”

  “你怎麽不說,是那姑娘不行?”

  一時間,人群議論紛紛,交頭接耳的都是幕府的“閑人”,見到裏麵的人出來了之後,又散了開去,房玄齡還有事要稟報,就仍杵在了原地,但沒等他發話,手裏就接過了一個活物,他像是碰到了燙手的山芋,急急忙忙的丟開了。

  “看夠了沒?”帳子的秦王臉色顯然不好,替房玄齡斷了後路:“給你了,送到你府上做妾、做丫鬟,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