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桐暗道不好，連忙安撫著馬上要鑽牛角尖的家夥。

  “寶貝兒，這不關你的事，是我當年對你太不信任了。”

  也怪他當初因感到背叛兄長，而什麽都不願告訴封長陌，這才導致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糟糕。

  後來想想，封長陌並不是一個完全需要他保護的男人，若是他能夠說出來，讓兩人一起解決，未必會被兄長得手。

  但話說回來，鳳棲桐在之後的漫長歲月裏雖然無數次後悔，卻又深深明白——哪怕重回過去，他也依舊不敢用封長陌的生命安全冒險。

  封長陌搖了搖頭，酸澀而又自責地說道：“到底還是因為我不夠強大，沒有給你安全感。”

  說完，躺在他身邊的鳳棲桐就一個翻身壓在了他的身上，雙手撐在他的脖頸兩側，長發如黑瀑一樣垂下，令封長陌的視線中隻有他。

  “不，錯的不是你，而是我。這也就是我這些年來為什麽從來都不敢出現在你麵前的原因。”

  鳳棲桐的眼眸中溢滿了忐忑和哀傷，紅唇還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

  “接下來的話，我祈求你聽了之後，不要再恨我，我已經受到足夠多的懲罰了……這麽多年，我每天都在守著無窮無盡的煎熬。”

  封長陌坐了起來，順便將鳳棲桐以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勢擁入懷中，撫摸著他的長發，說道：“鳳兒，無論發生什麽，讓我和你一起麵對好麽？”

  動了動唇，鳳棲桐終於點了點頭。

  他說道：“在懷胎第三個月的時候，兄長突然出現在我麵前，讓我做一個選擇——我可以不回神域聯盟，得到我想要的自由，但前提是我必須永遠離開你。還有一個選擇，便是在我的體內注射我族的遠古異獸基因，並傳遞給還未成形的嬰兒，以此來創造出真正的完美體，然後將孩子交給他，否則……你會死。”

  過往的記憶湧上心頭，畫麵頁頁翻過……

  以封長陌的生命作為要挾，這是鳳棲桐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但他那還未成形的孩子，那麽無辜，他又怎麽舍得下狠手？

  兩難的選擇，折磨了鳳棲桐很久很久。

  他毫不懷疑兄長的狠厲，一母同胞，若將他自己放在兄長的位置，被自己寵著疼著的親生弟弟背叛，也會在濃重的失望之下無法原諒對方。

  鳳棲桐害怕了，猶豫不決。

  他知道封長陌有多愛這個孩子，也可以肯定，自己愛上的這個堪稱在道德底線上不知變通的男人，寧死也不會拿孩子當犧牲品。

  而鳳棲桐自認是個自私的人，他一邊安慰自己，他和封長陌還會有許多孩子，一邊用顫抖的手，將那管彌足珍貴卻萬惡無比的家傳之寶、妖凰血清，當著兄長的麵注射到小腹之中。

  “剩下的異獸基因，每個月的今天注射一支，直到孩子出生，一旦停止，他可就胎死腹中了。”

  “我癡情的弟弟，當你明白所謂愛情都像是脆弱的泡沫一樣，抵不過時間變遷，經不起任何風浪的時候，就會明白哥哥的心意了。”

  “等你生下孩子的時候，我會再來找你。”

  鳳眸瑩潤狹長的男人說完這一句，勾了勾涼薄的紅唇，便轉身消失在鳳棲桐和封長陌的世界中。

  但鳳棲桐知道，這一切都是暫時的，等孩子自出生之後，他還會回來，將孩子搶走。

  封長陌心疼得無以複加，隻能通過肢體的觸碰，來緩和懷中人的難受和自責。

  為什麽不告訴我？

  “本來想瞞著你，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你看到了。”鳳棲桐低下頭來。

  他永遠忘不了當時封長陌看他的眼神，那麽淩厲，那麽失望，那麽令人害怕。

  “這個東西……會給孩子造成什麽影響？”

  封長陌拿著被檢測成分的針管，冷冰冰地問。

  異獸基因被完全檢測出來，雖然還沒有和已經有的異獸基因樣本完全比對上，但足以證明它的身份。

  一陣陣的疼痛令小腹緊抽，懷胎七月的鳳棲桐無力地倒在地上，一隻手撐著冷硬的地板，一隻手捂著腹部，一字一頓艱難地說著，眼眸中全是絕望和恐懼——

  “若說還有誰會成為完美全體，那麽隻可能是這個孩子了。”

  這種恐懼，比遭受兄長威脅的時候還要深刻。

  “完美體？”

  封長陌整個人如遭雷擊，一個早已被提出卻始終停留在理論階段的怪物，竟會是他的孩子？

  他記得鳳棲桐曾經說過，神域聯盟的創建目的，便是通過對實驗體異獸基因融合的研究，最終創造出不死之身的完美體。

  鳳棲桐還說過，完美體的存在就是為了成為實驗室的切片，它們不能算是人類，因為他們除了頭顱，理論上來說所有器官都能再生。

  假如某人體內的所有髒器和血液都重新換上完美體的器官和血液，那麽他就會成為新的完美體。

  “沒有人可能拒絕這種誘惑——不老，不死，包括我和我的兄長。還好完美體能夠循環利用，它們就算被放完血，割下器官，也會慢慢重新長出來，重複利用再利用。”

  鳳棲桐曾經的話語如同刀子一樣割著封長陌的骨骼，他往後不穩地倒退幾步，勉強扶住牆壁。

  觸手的冰涼，卻沒有他此時的心髒更冷。

  封長陌不可思議地看著一臉放棄般蒼白如雪卻麵無表情的鳳棲桐，第一次覺得他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良久，封長陌才艱澀地問：“為何……要用我們的孩子？”

  鳳棲桐很平靜，道：“我有鳳家的血統，實際上，封家同樣也是鳳家的一支，血脈中自然有鳳家的傳承。你我的基因加上老祖留下的血清，已經足夠了。”

  這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封長陌痛苦極了，連呼吸都在割裂他的喉嚨。

  “這才是你和我在一起的原因？”

  什麽海誓山盟，什麽一見傾心，全都是假的！

  血液在腦海中沸騰，渾身都在震顫著，封長陌感到他快要瘋了——他一拳狠狠打在牆壁上，堅硬的牆壁被砸出一片蜘蛛網狀的裂痕，手上鮮血迸裂，順著白牆上的網格流了下來。

  “你真狠……鳳棲桐，你瞞我騙我也就算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一個無辜的嬰兒，難道你也下得去手？”

  “不是，不是這樣的！”

  鮮血刺痛了鳳棲桐的眼睛，但更讓他心如刀割的，還是那將他打入地獄般字字誅心的話語。

  鳳棲桐慌亂地從地上麵前站起，踉踉蹌蹌走過去想要拉住封長陌的手，卻被他狠狠甩開，撞在地上。

  “不是這樣那是怎樣？”

  眼中一片血紅，封長陌有種快要忍不住想把眼前人給掐死的衝動。

  “鳳棲桐，你連自己的孩子都能狠心下手，你讓我怎麽信你？”

  慘白著臉，鳳棲桐跪坐在地上，雙手扒住封長陌的腿，仰起臉來，流著眼淚哀求道：“我愛你啊長陌，我不是為了這個才到你身邊，我是真心的……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這樣看我……”

  “求求我？”

  封長陌一隻手捂住臉，透明的液體從指縫溢出，砸落在鳳棲桐的臉上。

  “是我求求你吧，鳳棲桐，別再逼我了，求求你放過我也放過無辜的孩子吧。”

  鳳棲桐被淚水砸懵了——他居然把封長陌給逼到這種地步？

  不，不是這樣的啊，他沒想過讓封長陌這麽傷心欲絕，他隻是想讓兩人毫無後顧之憂地在一起啊！

  他錯了嗎？

  鳳棲桐也弄不清楚了。

  因為那支和他血液並不能完全相容的血清，他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虛弱，而所有力量都被血清帶走，通過臍帶送給沉睡在他肚子裏的嬰孩當養料。

  鳳棲桐在過去的一些日子裏，曾經怨懟過這個孩子，若不是因為他，自己怎麽會落得如此糟糕的下場？

  直到他和封長陌的第二個孩子，在這種慌亂的不當時機提前降臨，鳳棲桐才真真正正明白，他真的錯了。

  也許是突然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心緒起伏不定，在兩人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衝突中，嬰兒迫不及待呱呱墜地。

  小奶貓一樣細弱的哭聲，還有皺巴巴的皮膚……

  當能夠小生命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剛剛經曆過磨難還虛弱不已的鳳棲桐哭得無法克製。

  他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這個孩子。

  他怎麽能那麽殘忍地決定孩子的命運？

  他怎麽能因為自私而將孩子自當做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