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能早些找到我，就好了。”

  南鏡喃喃說著，蹭了蘭蒂斯一脖子淚。

  蘭蒂斯微歎口氣，那夢境太真實，真的將他嚇住了。

  因為那個夢太真，就好像前生帶來的記憶一樣。

  “是我不好，我真怕我曾經因為做了令自己追悔莫及的傻事，還好……隻是個夢。”

  南鏡的心髒緊緊貼著蘭蒂斯的心髒，感受著彼此一致的心跳。

  他可以告訴蘭蒂斯，那不是個噩夢，也曾經不止一次想過，要將他前世的遭遇說給蘭蒂斯聽。

  但此時此刻，南鏡卻下定決心將那些讓蘭蒂斯難受不已的前世全部埋在心底。

  他心疼著能夠因他的死亡而垂淚的男人，也在心中充滿了遺憾和幸福——

  上輩子，他錯過了一個真正愛著他的男人；

  上輩子，原諒他並沒有悲哀到極點，到死都漂泊無依，成為一葉浮萍。

  有這份感情，已經足夠了。

  “沒錯，那就是個噩夢。”

  夢醒了，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連一縷灰塵都沒有留下。

  在這一刻，南鏡覺得他甚至可以為眼前這個男人去死。

  蘭蒂斯沒有騙他，沒有食言。

  在一切重新來過、在他還沒有被穆淮安徹底傷害的時候，蘭蒂斯真的出現在他的麵前，就那麽霸道又強勢地走入他的生命。

  然後，溫柔到不可思議，給了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暖的溫情。

  南鏡又哭又笑，他究竟積累了多少功德，做了多少好事，他有何德何能，竟得到蘭蒂斯兩輩子的真心相待。

  蘭蒂斯還在為夢境中他竟認不清自己的心又未免打草驚蛇，而眼睜睜看著南鏡陷入魔窟之中卻無動於衷而深深自責，猛太真太完整，以至於讓他懷疑，那究竟是不是前世已經發生過的現實。

  可若是讓他重新選擇呢？

  蘭蒂斯難免對自己失望透頂——他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所謂大局為重，讓他無法肆無忌憚地憑感覺行事，自然也不會在確定心意之前，突兀地帶著南鏡遠走高飛。

  因為愧疚，蘭蒂斯一遍遍地親吻著南鏡的唇，然後低低說真對不起。

  南鏡搖了搖頭，含淚露出一個真心實意想笑容，緩緩親了親蘭蒂斯的下巴。

  “不管能夠夢是真是假，我都沒有怨你責怪你。親愛的，就算是真的，你也已經做到了你力所能及的一切，並且實現了你的誓言——我們已經相愛了，不是麽？”

  “是。”

  蘭蒂斯深深凝望著南鏡，同樣勾起了柔和的笑容。

  他捧起南鏡的臉，道：“可我把你弄哭了。”

  “哭泣不僅僅代表悲傷，也有感動和喜悅的淚水。”

  南鏡自動擦去了臉頰上掛著的水滴，眸子清澈見底，毫無陰霾。

  “我很喜悅，為久別之後的重逢。”

  躺在蘭蒂斯懷中，南鏡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在舒服地歎息著，哪怕身處隨時都有可能被敵人攻擊的深山老林中，他也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踏實。

  不消片刻，拋棄了所有包袱的南鏡，便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一輪孤月掛在鐵幕般的夜空中，萬裏無雲，星芒璀璨，在綿延起伏的大地上傾瀉出水一樣的光芒。

  這是學生們所在的區域之南的一片未經開發地域。

  夢魘星從中分為南北半球，北方密林密布，地形平展，雖然偶有異獸也變異性動植物，大多並不難解決。

  各種原石礦產在最北的山脈上也相當充足，更是有許多紅土星的原始居民經允許之後到這裏開采。

  然而南方就截然不同。

  紊亂的磁場、高強度的輻射、綿延起伏的山脈以連軍部都未有圖譜記載的各種凶殘的異獸，完完全全阻止了軍部探尋的腳步。

  駐軍在夢魘星已有幾十年，但卻從未有過任何一支軍隊能夠毫發未傷地從南方區域回來，甚至每次嚐試對此進行探測，都會造成戰損率80%以上的慘烈後果。

  久而久之，南域已經被劃分到“禁區”範圍之內，若非萬分必要，再無人願意身先士卒。

  而就在星月之下，一個由二十個組成的隊伍，已經越過一個又一個起伏的山包和山林，朝南方筆直地前進。

  他們身穿黑色的衣服，與黑夜融為一體，在林間穿梭，落地無聲，身形宛若幽靈鬼魅，隻一個眨眼便無法追蹤到那些矯健靈敏的身影，會令人以為隻是眼花了而已。

  然而刀光劍影卻時有發生，隊伍所過之處，鮮血遍地，獠牙滿口的野獸也一一化作土壤的肥料。

  後半夜，淩晨三點十分。

  越過高聳入雲的山峰，幾乎能夠代表帝國最尖端的隊伍來到了懸崖峭壁之側。

  呼嘯淩厲的風吹得山林呼啦作響，嗚嗚咽咽發出如泣如訴的聲音，時而還能清晰地聽到各種幾乎能夠響破天窮的嚎叫聲，令人膽戰心驚。

  希林站在隊伍最前麵，和封長陌並肩而立。

  暗紅色的長發已經被高高豎起，雌雄莫辨的容顏此時更多了三分英氣，發絲被吹得散亂，時不時從後麵擦過臉頰。

  “軍部探索的盡頭就是這裏了。”

  隨意撥開胸前的長發，希林看了看沒有一絲光線的深穀，又伸手撥了撥眼前蒸騰的霧氣，對身旁靜默不語的元帥說道：“過了此處懸崖，到達對麵的第十二號山，找到心髒部位，預測就是神域聯盟所在地。”

  哪怕是成日話額異獸打交道的神域聯盟，也並沒有將基地建立在磁場更為紊亂的最南方，但哪怕此處，紊亂的磁場已經讓終端全部喪失了作用。

  甚至兩人麵對麵站著，消息也無法傳遞出去。

  “認為幹擾信號，神域聯盟的確已經在附近。”

  封長陌說完，轉身背對懸崖戰立，如同深淵般深不可測的眸子在十八個人臉上一一掃過。

  他親手帶出來的兵，從二十歲到四十歲，他們無數次並肩作戰，衝鋒陷陣，用鮮血換來至高無上的榮耀。

  “封一到封七，你們隨我過去，其餘的人聽從希林少將指示，在此處等到接應支援。”

  沉默著的七個人上前一步，單膝朝封長陌跪下，行了一個封家固有的影衛禮儀。

  希林第一個反對，凝眉走上前來，道：“封叔叔，這和我們說過的不一樣，我反對！”

  來之前，他們明明說好一起進去的，可封長陌竟臨時變卦了！

  若情報來源沒有差錯，此處不僅僅是神域聯盟的重要基地，實際上，非常有可能是神域聯盟的總根據地！

  這意味著此處會是防禦和攻擊力最集中最強大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單憑封長陌一人之力所能解決的。

  而他們這支隊伍，也不過是來打頭陣，給神域聯盟內部造成一些混亂，等待從附近軍區調來的大部隊進行真正的進攻。

  封長陌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希林少將，你隻需要聽從指揮就可以了。”

  希林也表現出強硬的姿態，畢竟眼前這個強悍的男人，是封漸離的父親，他若是當真在此處出了事情，自己根本無法對封漸離交代。

  “元帥，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我相信您能理解作為部下對上司的關心。”

  希林朝後麵看了一眼，看到那些士兵們憤憤不平的表情，敬了個軍禮，道：“我們願追隨元帥，生死與共！”

  “追隨元帥，生死與共！”

  眾人為了避免吵醒那些沉睡中的野獸，都壓低了聲音。

  但在這些低微卻整齊的聲音中，封長陌從中聽到了他們的決心和勇氣。

  他動了動喉嚨，狀似在斟酌，實則隻是一個表象——無論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讓希林帶著封家影衛之外的人和他一起進去。

  不過是私人恩怨需要做一個了結罷了，沒必要牽扯到無辜的人。

  高處的樹影不自然地顫了一顫，幾道似人非人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在了樹冠這種。

  一雙雙沒有眼白的眸子，透過還算茂盛的枝葉，陰毒地看著不遠處那些可口的食物，咧開的嘴中還有粘稠腥臭的口水不斷滴落，間或夾雜著些肉末和血水。

  封長陌宛若黑夜中的魔王，戰立在懸崖之邊，負手而立，眼眸如同夾雜了冰雪，冷冷掃過動靜不小的枝頭。

  “在那之前，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一個不留！”

  語畢，封長陌毫無前兆地騰然出那手，身形宛若閃電，眨眼間便高高躍起來到樹冠最茂盛的一棵樹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