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事情南鏡並不多說，但這不代表他心裏沒底子。

  在穆淮安和西迪亞的事情上是這樣，在蘭蒂斯的事情上也一樣。

  智能一號並不認為它自私的小心思這次能瞞得過南鏡，雖然在透支精神力的時候南鏡沒工夫和它計較，但它已經做好醒來以後被南鏡興師問罪的打算了。

  “我為什麽不可以擔心你？”

  南鏡微微一笑，用略帶不解的口吻反問著。

  聞言，智能一號有些急切地問道：“你真的在擔心我，那麽久算我做錯一些事情，你應該也會原諒我的……對吧？你其實不會把我送給蘭蒂斯去讓他研究的……吧？”

  說到最後，它的聲音越來越小，哭腔卻越來越重，就像是一個犯了錯誤怕大人不要它的孩童一樣，聽在南鏡耳朵裏也是心口處一陣陣地泛酸。

  但是，在他心疼智能一號之前，他需要瀉火，更需要和這個不聽話的小東西聊聊人生！

  深不見底的黑眸看向終端。

  他雖然並不清楚智能一號具體在他終端的哪個位置，但他隻需要知道智能一號在這裏就夠了。

  “我當然不會把你送給任何人去研究啊。”

  南鏡歎了口氣，為智能一號對它處境的擔憂感到一陣自責——是因為自己做了什麽還是說過什麽話，讓智能一號對他的信任缺乏到可憐的地步？

  “你為什麽會認為我會把你送給別人，或者更過分的，出賣你的存在讓其他人研究你？”

  南鏡對智能一號沒有過多的關懷，但他從來沒有表現過對它的一厭惡和想要用它去換一些利益的想法。

  在南鏡心裏，他是智能一號的宿主，智能一號是他再這個世上第一個朋友，同樣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以說，沒有智能一號，就不會有現在的自己。

  對於這個有點小小的私心，總是一副傲嬌臭屁模樣諷刺他嘲諷他卻又無時無刻不在為他著想的娃娃腔小朋友，南鏡的感情是相當特殊的。

  雖然嘴上不說，但他怎麽可能不喜歡智能一號？

  他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麽，讓智能一號如此忐忑不安，對他毫無信任。

  通過這次的事情，南鏡覺得，他好像能夠明白了。

  智能一號沉默著不吭聲。

  南鏡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智能一號的回答，於是就自言自語起來。

  “因為我的力量不夠強大，所以你著急了是不是？”

  又等了一會兒，依舊沒有聲音。

  南鏡就笑笑說道：“你不吱聲，我就當我說對了。”

  緊接著，他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字句緩慢地說道：“但是智能一號，我覺得我們可以坦誠相待的，你應該知道我並不喜歡去揣測別人的用心，也最討厭不必要的隱瞞……也許你不明白，但據我的真實經驗來講，不夠坦誠的對待別人最終都會產生嫌隙和隔閡。”

  南鏡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

  對於智能一號，雖然她覺得這是個幼稚的高智商兒童，但他不能確定所說的摻雜了太多人類社會思考方式的話語，智能一號究竟能不能聽的懂。

  可是已經非說不可了。

  智能一號真的像一個犯了錯被家長抓包教育之中的兒童一樣，默不作聲地亮了亮黑乎乎的光，表示它心情的低落難過。

  它可以連接南鏡的腦波，因此在它感受到南鏡思維的同時，對方其實也能感受到他的想法。

  這也就是為什麽智能一號如此肯定它的自私在南鏡跟前暴露了。

  此時，南鏡就真實又深刻的通感了智能一號的傷心害怕。

  不過南鏡有些欣慰地想，居然還知道自己做錯了，看來接下來的交談會更加容易。

  “我知道我的能力非常弱小，就算比起普通的西法爾軍校學生也相差甚遠——哪怕我真的擁有你所說的，X等級基因。”

  空曠安靜的臥室裏，隻能聽到南鏡平靜的聲音。

  “我知道以我的實力根本無法讓你迅速積攢夠能夠化為實體的能量，想來當虛擬物這麽多年，你也等不及想要出來了。作為你的宿主，從來不能為你做些什麽，我很抱歉。”

  “不管在精神力、意識源還是古武上麵，我起步的比別人都晚了太多，甚至在西法爾軍校我還沒看到過比我更弱小的學生。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想讓我變強，你甚至比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讓我變強——雖然我不知道你的這種急迫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想要從終端裏出來，但我們的想法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我真的想要迅速強大起來。”

  “所以智能一號，我能堅持五天五夜不眠不休來挑戰意識源越級開啟，你為什麽會以為，如果你坦言告訴我透支精神力能夠使精神力越級提高，我會不願意嚐試呢？”

  南鏡在那個時候的確是失望的。

  因為智能一號根本不曾提前告訴他那個不斷提速重複消滅黑色目標的訓練，最終會走入透支精神力這條路。

  更沒有告訴他，透支精神力會讓人痛苦到想要結束生命的地步，自然在它說一旦停止就會癱瘓之前，南鏡根本不知道這樣做會有如此嚴重可怕的後果。

  智能一號沒有和他商量過，甚至連一點口風也不透露，就以一種引誘的方式，讓他一步一步走上沒有退路的慘痛境地。

  也許是因為自己太弱了，以至於智能一號產生“按照平常速度練習下去還要好久才能從終端裏出來”的想法。

  說實話，如果在最開始的時候，智能一號坦言相告如果走透支精神力的捷徑，不但能越級提升精神力，還能提高意識源和古武力，就算知道會有痛到難以忍受的後果，恐怕南鏡還是會選擇咬牙堅持。

  他很明顯的一個優點，就是能夠忍耐。

  無論是精神上的還是肉體上的，他從來都不曾被打垮過，就像是已經受過穆淮安的傷害後，他還能用一顆信任真善美的心，來直麵他對蘭蒂斯以及蘭蒂斯對他的感情。

  可問題是，智能一號直到他沒有選擇沒有退路的時候，才選擇將放棄之後的可怕後果告訴他。

  在那一瞬間，南鏡感受到了智能一號的愧疚不安，頓時就明白了。

  但他有什麽辦法？

  放棄，痛一輩子。

  不放棄，痛一陣子。

  選擇哪個不言而喻，南鏡相當於被逼無奈下做出了選擇。

  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他甚至還沒給蘭蒂斯留下些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話。

  萬一失敗了，那就真的是什麽都沒有了。

  坦白說，南鏡非常難過。

  “我、我知道錯了，我沒有正確估計透支精神力的疼痛程度，也沒想到你潛伏在神經中的隱形精神力居然要靠四十二分鍾三十八秒才能釋放完畢，因為從前從來都沒有人完成過這項挑戰。”

  腦海中響起了哭泣抽噎的聲音，智能一號的程序中也許真的有哭泣這項設定吧，它一抽一抽地哽咽著，聽起來十分可憐。

  “我的能量已經太少了，如果在三個月內無法擁有實體，也許就會永遠陷入沉睡狀態——嗚嗚，我、對不起，我怕你不願意接受透支精神力的方法來越級提高，畢竟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風險的確是太大。

  不成功，則成仁。

  癱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死亡更可怕。

  南鏡閉上眼睛躺在床上，歎息著說道：“所以說，你根本就沒有嚐試過來問我，就自以為我一定會放棄嗎？”

  是該自我反省還是該指責智能一號？

  “親愛的，你覺得我會是那種隻為自己安全思考卻從來不顧忌別人的自私鬼嗎？如果你明明白白地將一切告訴我，不論我是不是最終會選擇用透支精神力的極端方法來短時間提高精神力，達到你能夠擁有實體的等級，但在三個月內，哪怕不眠不休我也會為了你努力達到要求。”

  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娃娃音的開心果就那麽因為自己的弱小而消失不見呢？

  隻能說，智能一號對自己的信任還是太少了啊。

  缺乏了信任，就必然缺少坦誠，一切糟糕的事情都將會由此產生。

  更讓南鏡沒想到的是，在那種狼狽不堪又嚇得人心驚肉跳的狀態下，蘭蒂斯居然會出現。

  回想起半夢半醒間蘭蒂斯抱著他時，容顏上帶著深深自責和絕望的表情，南鏡就心疼到有種眼球脹痛酸澀想要流下某種液體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