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作者:菇涼子      更新:2020-09-16 13:36      字數:4044
  你相信這世上有神靈嗎?

  如果有人這樣問蘇鶴軒——

  不相信。

  ——他會這樣答道。

  蘇鶴軒不信佛、不信神,不信天、不信命,他的願望從來不是靠那些被供在佛堂寺廟裏的雕像實現的,而他想要得到的,他都會一一親自爭取。

  在這世上,蘇鶴軒隻信三個人:

  一個是他的老爹蘇遠勝,雖然他常把蘇遠勝氣得半死,但蘇遠勝依舊是他爹;一個是四皇子唐玨玥,對於唐玨玥,蘇鶴軒是發自肺腑的敬仰和尊崇;還有一個,便是他自己。

  所以啊,他信的敬的都是凡人,又何必去乞盼那些飄渺無望的神靈呢。

  因此在過去的十八年裏,對於這個問題,蘇鶴軒的回答從未改變。

  直到他遇見了顧傘。

  直到他看見了眼前的一幕——

  絕美的少年被風輕輕托起,寬大的白色袖袍如雲朵般在空中舒展,露出少年白玉似的纖細腳腕,柔軟的墨發更是如絲綢一般與輕風共舞、纏綿,少年闔著眼眸、不笑不語,好似從畫上飛下來的仙人。

  你相信這世上有神靈嗎?

  這一刻,像是世間的萬物都靜止了,唯獨眼前的少年是鮮活的,鮮活的將這世間的最驚鴻與最動人融化在風中,吹拂過他心中的風鈴。

  蘇鶴軒隻是呆呆地仰視這熟悉而陌生的少年。

  他相信。

  [決定了!]

  顧傘的語調鏗鏘有力。

  [從今天開始做神棍吧!]

  【】

  多好的仙人可惜長了張嘴。

  【算我求您了別說話好嗎?】能叫人潸然淚下的美景和氛圍被顧傘一語打破,獨自承受這份反差痛苦的江紅袖難以接受地在蘇鶴軒懷裏哼哼唧唧。

  用最好看的皮囊說最沙雕的話。

  簡直喪心病狂。

  摔碎青璽玉後,顧傘先是感覺渾身火烤般的燥熱,隨即一種難以言喻的清涼感覺如液體般的注入她的血管,像是在極炎熱的夏日中午喝了一碗冰鎮西瓜汁,舒服得讓顧傘忍不住閉上眼睛。

  事實上顧傘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是閉眼憑著感覺引導這股力量——這股如地下泉水般源源不斷的力量,流淌充斥過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待顧傘緩緩睜開眼睛時,就看見房間裏三人加一狐正傻乎乎地和她麵麵麵麵相覷。

  “怎麽了?”顧傘不解地歪了歪頭,循著江紅袖的視線向下後這才意識到了他們驚異呆愣的原因——自己此刻正懸浮在空中。

  [臥槽臥槽臥槽我怎麽飛起來了?!]顧久臉色一變,內心瘋狂驚呼。

  這那麽一瞬間顧傘甚至以為自己是誤入了靈異劇場或是玄幻劇場。

  【冷靜點,你已經飛了好一會了欸欸欸顧傘你站穩點!】

  江紅袖的提醒絲毫沒有作用,顧傘心下這一慌張,原本在她身體裏平穩運轉的內力頓時散成一盤散沙——好在一旁的許冷眼疾手快,疾步上前伸手接住了從空中墜落的顧傘。

  好險

  見狀,虛驚一場的江紅袖和蘇鶴軒一人一狐同步長出了一口氣。

  窩在許冷懷裏,顧傘圓睜眼睛咬著唇還有些驚魂未定,無意識地更加摟緊許冷的脖子,惹得許冷頓時渾身一僵,然後——

  “師弟?師弟你怎麽流鼻血了?”

  ”等等好多血!師弟你冷靜點!”

  “師弟!”

  一陣雞飛狗跳手忙腳亂後,這邊的許冷終於止住了鼻血,那邊的顧傘也從蘇鶴軒手裏抱回了江紅袖。四人端坐在客房裏,個個腰板挺直正氣凜然地好似方才什麽也沒發生。

  “內力的傳輸確實也會根據被傳輸者的體質而發生變化,或增強或削弱,但是”最終還是林三多先打破了沉默,望著桌上用手怕包著的青璽玉碎片,許三多既懷念又疑惑,“我知道師傅的內力深不見底,但最多也隻能做到飛簷走壁或是水上漂,像師弟你這樣能夠長時間飛在空中的我還當真是頭一次見”

  越說,林三多的聲音就越低沉、越緩慢,話間不確定的懷疑意思直叫人心慌。

  顧久抿了一口茶,麵上絲毫不露,心裏卻是砰砰打鼓。

  方才事發突然她沒有反應過來,如今心情平複下來後顧傘自然就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用江紅袖的腦子想也知道這又是那個臭屁創世神搞的鬼。

  中二病創世神想給自己開金手指的心情顧傘表示能夠理解也願意接受,但顧傘想說這個白癡創世神能不能先看看世界背景再給自己加buff啊?

  如果這是現代世界,那自己現在絕對會被科學家們關到實驗室裏大卸八塊好嗎?

  光是想想顧傘就覺得心有餘悸。

  雖然這是封建的古代沒錯,但並不代表古人就分不清“妖術”和“武術”的界限啊——搞不好自己真的會被人當成妖怪綁起來燒死的!

  又要給創世神收拾爛攤子的顧傘用盡全力才忍住不當場衝空氣翻一個白眼。

  江紅袖若有所察地仰頭看了眼正醞釀情緒的顧傘。

  隻見顧傘忽然抬起手,微垂眼眸望著她纖長的手指,語氣是掩蓋不住的落寞,“還記得小時候,我想下山去外麵的世界看看,可師傅卻總不答應。”

  如清泉玉石般的聲音在房間裏不急不緩地響起,剩餘的三個男人頓時都將目光齊齊投向顧傘,靜靜地聽她繼續說道。

  “有時被我哭鬧煩了,師傅也會忍不住凶我,告訴我我和別的小孩不一樣,所以我不能下山。”顧傘的聲音很輕很淡,說到最後甚至還自嘲似的帶上了一點輕淺的笑意,“小時候的我不明白師傅是什麽意思,現在我想我終於明白了”

  說到這,顧傘抬眸望向林三多,神色是故作的堅強和冷淡,可那揉碎在黑眸中的濃鬱悲傷幾乎要叫林三多窒息,林三多的眉頭深深皺起,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和別的小孩不一樣、我和別的人不一樣,其實就是因為我是個怪物吧。”語罷,顧傘承受不住似的垂下眼眸,宛若掙紮絕望後的無力。

  好似被利箭穿心,蘇鶴軒身體猛地一搖晃,置於腿上的手死死攥成拳頭,兩眼緊盯著那邊的少年。

  “才不是!”心疼到無以複加,音符像是烈馬一般衝出喉間,林三多激動地直接站了起來,“師弟你才不是怪物!誰敢說你是怪物!”

  “可是我剛才”知道林三多是在安慰自己,顧傘勉強彎起一個慘白的笑容,“師兄你不用安慰我了。”

  “不是的,師弟”林三多從未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笨嘴拙舌,不知怎麽說才好的他急得是手足無措,狠不得把方才口沒遮攔的自己揪出來暴打一頓——

  師弟她生性敏感脆弱,自己竟然還說出這樣好像是在懷疑她的話,傷了師弟的心

  自己自己簡直就是個混賬!

  “師弟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就在這時,蘇鶴軒忽然笑著打斷了林三多的自我譴責,“顧公子你當然不是怪物,別忘了,你可是傘仙啊。”從腰間抽出花扇子,蘇鶴軒紈絝架子十足地搖著扇子對顧傘笑眯眯的。

  “對啊!”經蘇鶴軒這麽一提點,林三多立馬醒悟附和道,“師弟你不是妖怪,你是神仙托生的仙人!”

  “所以師傅才會將你養於山林,才會將青璽玉傳授給你。”一直沉默不語的許冷沉聲說道,眼神中承載的感情叫顧傘一愣,“師傅曾經和我說過這樣一句話——”

  “青璽碎,天下安。”

  青璽碎,天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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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梨浮瓜、鳥語蟬鳴,穿著粗布短衫的孩童成群地跳躍在一個樹蔭和另一個樹蔭下,黝黑的小手裏抓著、搖晃著狗尾巴草,缺牙漏風的小嘴還在學唱著一首朗朗上口的歌謠:

  “青璽碎,奇人出;

  先生亂,方得安。

  家與國,皆康泰。”

  上到王室貴族朝堂官員,下到黎明百姓黃發垂髫,人人都在傳唱這麽一首歌謠。

  雖然那個“先生亂”的“亂”字激得不少文人墨客搜腸刮肚來表達他們的先見憂思,但那個“家與國,皆康泰”的美好寓意還是叫不少位高權重的人眉開眼笑。

  特別是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在一群溜須拍馬的歌頌奉承下,笑得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啪!”

  醒木落下時,便又是一段奇話的開端。

  “玄川派大長老張百川張大仙人仙逝,新繼任的長老林三多入朝覲見聖上。”

  “跪在朝堂上,那林三多仰頭正色,是語出驚人:”

  “‘風神曾托夢與吾師,囑其次日前往肇峰啟林,而吾師弟正是在那被吾師尋得,自此吾師退隱江湖,撫養仙人之子。’”

  “一語罷,滿朝皆驚。”

  “原來這傘仙,正是風神托生!”

  “啪!”

  “話說一日萬歲興起,與傘仙同遊園,就在這時,假扮成侍衛的刺客拔劍而起,直刺向萬歲。”

  “眾人大驚皆來不及護駕,危急關頭,傘仙隻是勾勾手指,那刺客便被一陣狂甩飛了出去,萬歲才得以無恙。”

  “啪!”

  “話說自入夏以來,虎躍城幹旱數月,田裏顆粒無收,百姓苦不堪言,傘仙見狀於心不忍,於是焚香沐浴,大手一揮,賜虎躍城三日甘霖!”

  人雲,人亦雲。

  人傳,人亦傳。

  世人皆言,傘仙降世,是上天降下的人間福佑。

  世人皆言,傘仙在世,必將護佑我京國萬年安康。

  自此,傘仙一舉封神。

  當今聖上更是親自下詔封傘仙為京國國師——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當事人顧傘表示:偶像包袱更重了謝謝。

  【這傳言真可怕,明明你隻是劃傷了那個刺客的臉,到說書先生嘴裏就變成狂風卷人了】在顧傘懷裏伸了一個懶腰,江紅袖搖頭咂舌【還有那什麽虎躍城幹旱降甘霖的,你隻不過是碰巧在下雨前一天洗了個澡而已】

  [所以說封建迷信害死人]揉了揉江紅袖的腦袋,顧·真·邪教教主·傘點頭表示非常讚同。

  江紅袖身上的毛越發的長了,光滑柔軟的像是白色綢緞,在這炎炎夏日裏摸起來竟然還有一種抱著涼席既視感,對此,顧傘是喜聞樂見愛不釋手——導致江紅袖年紀不大卻有了禿頭前兆。

  江紅袖說的不錯,那日皇上遇刺的時候自己確實隻是用一縷利風劃破了那個刺客的臉——她對這個可以操控風的金手指運用很不熟練,而且使用多了身體還會很疲憊——好在那道風恰巧劃到了刺客的眼睛,這才導致刺客失去判斷力而被衝過來的侍衛製服。

  但顧傘很清楚,這世上沒有什麽空穴來風的事物,民眾的封建迷信也多半是統治者的統治手段。

  林三多是在朝堂上官方認證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而那些玄乎其玄的歌謠卻是在唐玨玥的授意下傳播出去。

  顧傘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隨即勾起一抹笑容。

  不得不說,唐玨玥確實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

  但不管怎樣,這樣對自己也有好處,對自己完成任務

  “公子!”顧傘正思考著,隻見夏墨冒冒失失地從門外衝了進來,“公子不好了!”

  “二公主和昕昕姑娘在外麵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