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老嫗的承諾，是何歡黑暗中第一盞明燈，那麽葉傾城就是第二盞。

  潭邊結識後，兩人很快成了朋友，經常到山林相聚，談天天地談人生。

  不過，二人的朋友關係並未對外宣揚。

  葉傾城到安桐城辦事，蒞臨王家作客，多少要照顧王家的麵子。

  雖然安桐城隻是個偏僻小城，王家、李家與何家也在整個真靈世界內根本排不上號，但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傾軋。

  三大家族都想獨霸安桐城，這就避免不了明爭暗鬥，因此三家隻是保持了明麵上的客氣，暗中全是勾心鬥角。

  但葉傾城比何歡還小一歲，正是最為天真爛漫的年紀，她做事更多是秉著自己本性，那些家族爭鬥對她來說太過遙遠，因此不會刻意疏遠何歡。

  在她眼中，何歡是個極為有趣的人，一方麵他沉穩冷靜，善於聆聽，另一方麵則心思聰慧，善解人意。

  與她以前見過的男孩們相比，何歡就像最懂她的好哥哥，與他相處起來極為舒服。

  所以葉傾城認定了這個朋友，不管日後王家知道後怎麽看待。

  當然，僅限於朋友。

  封元葉家是真靈世界內最為強大的家族之一，嫁接了世上最為強大的真靈之力，作為葉家的人，葉傾城不會將自己感情隨意浪費在安桐城這種小地方。

  而且她現在也根本不懂什麽是愛情。

  那方水潭位於屬於何家山林後，罕有人至，周遭環境幽靜，水清見底，最適合沐浴，因此葉傾城第一次見到時就忍不住寬衣解帶，投身其中。

  和何歡相識後，她更是經常主動過來，並讓何歡幫忙放哨，自己一縷不掛徜徉水潭中。

  反正他是個瞎子，什麽都看不見......

  於是何歡就從此多了件頭疼事——他既要全神貫注警惕任何可能到來的外人，耳根豎的筆直，又要忍受那格外旖旎的水花聲，與自己的心猿意馬作戰。

  今日傍晚，葉傾城又來到譚中戲水。

  何歡靠在黃華鬆上，幻想著葉傾城的相貌。

  有風吹來，一根鬆針半空墜落。

  何歡耳根一動，手臂遙指斜後側，“這裏。”

  葉傾城不知何時站在了平地上，盈盈笑道：“你的準確率越來越高了。”

  她經常發出一道風刃，擊打在某個方向，然後讓何歡猜測風刃目標。

  最開始時，何歡十指九錯，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何歡的準確率已達到聳人聽聞的地步。

  “你是如何做到的？我施展禦空手發出的風刃悄無聲息啊，難道你用那吞天罐作弊了？”

  “用心感受。”何歡笑了笑，“當你沉下心來時，你會感覺自己與周圍環境融為了一體，雖然風刃寂靜無聲，但氣流的湧動卻是實實在在的，雖然細微，卻也不是無法捕捉。”

  “見微知著！”葉傾城驚呼一聲，“這可是修途第四境道宮境的能力，你還是煉體境，居然就可以做到這一步？”

  “主要是你天天鍛煉我的功勞。”何歡摸了下鼻子。

  “哼，恐怕更多是你天資驚人吧，否則我葉家那麽多年輕子弟，怎麽一個都沒鍛煉出來？”葉傾城白了他一眼。

  這一眼慵懶而發，更像是一個媚眼，可惜何歡看不見，無福消受。

  嘩啦

  葉傾城一個魚躍，已再度投身於水潭中。

  何歡坐在樹下，腦海中又出現對方旖旎徜徉的身影。

  但聽覺隻會幫自己判斷對方的位置，卻根本無法聽清對方的容貌。

  自己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對方長什麽樣子......就像自己可能永遠也無法再見到那個老嫗......

  想到這些，他心裏無端湧起一股失落感。

  自失明後，他一直給自己打氣，但他終究不過十六歲，再如何通達人情，也會有孩子般的軟弱之處。

  “何歡，是不是再過一個月，你們何家的煉體大比就要開始了？”葉傾城清脆如銀鈴的聲音遙遙傳來。

  “是的。”何歡點點頭。

  “據說大比的規矩改了，開始允許家族子弟對戰？”

  “嗯。”何歡輕聲回道。

  葉傾城來到安桐城一月多了，對三大家族的事情熟悉很多，特別是與何歡相關的。

  “那你怎麽辦？”葉傾城關切道。

  何歡笑了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就是對戰嗎，我接著就是了。”

  葉傾城已上岸來，披上了衣服。

  她心中一緊，隱隱為何歡擔憂。

  話可以說的輕巧，但真正對戰起來卻沒那麽容易。

  是，他的四識現在遠超常人，接近“見微知著”的境界，所以能夠準確判斷自己風刃落點。

  但是！

  風刃的目標是固定的，對手的拳腳可不會固定，隻要何歡判斷錯一次，他將一敗塗地！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贏的！

  然而這種絕望的話，葉傾城無法向何歡說出來，她不能撕碎對方的希望。

  何歡是她的朋友，她隻能尊重他，理解他，鼓勵他。

  沉思了片刻，葉傾城美目轉動，“要不咱倆做個交易吧。”

  “什麽？”何歡一怔。

  “我用赤霄身法，換你那個吞天罐。”

  啊？何歡徹底呆住了。

  作為真靈世界內最強大的家族之一，封元葉家有四大神技，赤霄身法正是其中之一。

  傳聞這種身法一旦練成，飄忽若神，動無常則，戰鬥時幾乎先天立於不敗之地，因此才能成為葉家鎮族之技。

  何歡幾乎下意識回道：“別開玩笑，恐怕我今日若學了這等神技，明日就身首異處了。至於那個罐子，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想要我直接送給你。”

  “我沒開玩笑，”葉傾城正色道，“赤霄身法需頂階真靈之力才能催動，你沒有嫁接真靈，就算學會了也根本施展不出真正威力。”

  她說的沒錯，真靈世界內，真靈之力決定了人族修為的上限。

  盡管經過無數年的發展，人族自己摸索出一套修煉體係，從第一境煉體境直至第八境至尊境，但自第三境輪海境開始，沒有嫁接真靈，永遠無法踏足第四境道宮境。

  一個隻知吃吃喝喝的頂級家族子弟，隻要嫁接了高階真靈，躺著也能晉升到第四境。

  而像何歡這樣的天才人物，哪怕才情驚世，未來也隻能止步第三境。

  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

  世界也從來不公平。

  正如蠻族，無需嫁接真靈，天生強大，千百萬年來一直占據真靈世界七成以上區域，在他們眼中，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